“呵呵呵”蓦然,独特的尖细的公鸭嗓子响在头顶上,一双腿在拐角上面的房顶上晃啊晃,“萧宝林,你真让咱家刮目相看呀。”
最后一个字尾音未落,那双薄底子黑靴一踢,明明距离还有一截墙面,一个晃神就踢到了两人身前,因为萧静之先一步被百里幽推开,便只剩百里幽自己面对那突然袭至的脚尖。
“砰。”
百里幽被踢得身子向后一仰,远远的飞出去数丈,刚包扎好的伤口,带出一溜鲜红的血线。
她还没停下,那太监已经飞身下了拐角墙头,格格笑着追,撩起外袍,蹴鞠一般,又是一脚!
“哧”一声,百里幽无法抗拒地又滑了出去,滑到一半她伸手一抓,身子一倾,栽到路侧花圃湿软的雪堆里。
她被扑了一脸冰凉的雪,雪白的颜色更衬得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滴下来,在夜色里反射出一道道脆弱的光芒。
“!”萧静之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扑向那太监,人还没扑到,那太监转身,一脚便点向他的胸口。
他这一脚不像对付百里幽那样,猫戏老鼠一般轻松戏弄,却是凶猛凌厉,风声呼呼——看来很讨厌男人。
这一脚如果踢实了,下场恐怕也和练武场那几位结果差不多。
“他是墨然的人!”
凌厉的风声一收,太监的脚停在半空,虚虚点着邰世涛的胸口,整个人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看百里幽,“嗯?”
百里幽满头虚汗,脸色青白,手插在雪堆里里,挣扎着道,“墨然选他到二五营!”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二五营是什么东西,但从方才萧静之的神情语气中感觉到,应该是一处很了不得的所在。
她记得黄衣卫的太监在墨然面前的畏惧,此刻只有搬出墨然来,或能救萧静之一命。如果墨然也不管用……心中叹息
那就一起死吧!
那太监的表情果然有所松动,犹豫了一下,阴沉着脸,将腿慢慢收了回来,忽然阴阴一笑,脚尖一挑,再次挑向百里幽。
该死的!他竟然是玩上瘾了!
靴尖又至,这回百里幽身后不远,就是池塘!
萧静之嚎叫一声,又一头撞了上去,“滚你娘的老阉货……”
就在这是,百里幽忽然伸手!
手里,不知何时抓住了一柄雪镐,二话不说,抡起来便是一镐头!
“唰!”
“哧——”
裤子被扯破的声音听来非常清晰,太监一腿高抬,僵住了,呆在了原地。
镐头直直插在他裤裆,扯破红色裤子,横穿而过,一条红色的绸丝绕在镐头上,在风中妖娆的摇摆。
百里幽连咳带笑的声音,清晰又刺耳。
“哎!忘了!你下面没有了!”
貌似遗憾,实无遗憾。
她就没打算击中这老阉货,她就打算恶心他!
“你——”这一招比真的砍中还要创伤深重,那太监脸色先红,再青,再转白,五颜六色都转过一圈后,一声咆哮惊天动地,“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公公!”唯一还留在他身侧的侍卫,本来冷笑看他折磨百里幽,见太监动了真怒,连忙上前附耳劝解,“她是太后指名要的……虽说注定是个死,但到历京之前,你我也动不得私刑,万一太后……”
太监脸色变了变,嫌恶地瞪了闭目喘息的太百里幽一眼,怒气冲冲一拂袖,“带走!”
一旁早已备好的马车被赶进了门,仅存的侍卫一手抄起了太史阑,像丢破布一样,将她往车里一扔。
“!”萧静之泪流满面狂奔,嘭一下跳上车,被赶来的萧恭死命扯住拖下去,他疯狂挣扎,胳膊肘啪啪捣在父亲和叔叔的身上,“姐!姐!你们放了她!放了她——”
就在这是,百里幽忽然睁开眼。
隔着马车的门,她注视着泪流满面的“弟弟”,眼神恒定,随即轻轻竖起一根手指,搁在唇上。
萧静之忽然安静,定定地望着她,虽然眼神依旧悲愤未绝。
他不要错过此时,她的每一个字。
不会忘记此时,她静而冷,却又杀气绝然的音调。
“静之!他日,你我必将再见!”
“再见之时,必永不为人所欺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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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辘辘远去。
百里幽并没有如狗血剧本一般,扒着车栏木条,泪眼婆娑凄哀不绝,马车一动,她就翻身躺下休息——跟谁哭别呀?该说的不说也懂,不该说的说了也没用。
而萧静之自然也没有狗血地追上去,他立在原地,看着百里幽那满不在乎躺下的动作,虽心情悲愤,也忍不住咧咧嘴角,露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么一笑之后,他的心也定了定,随即也硬了硬。
定,是因为,他忽然相信,她说的每句话,都会实现。半路认来的不会死,他萧静之也不会永远保护不了自己所在乎的人,等他们再相见,不会再有人可以如今日这般为所欲为。
硬,是因为,她在的时候,他当她是,而她,虽然不如原先的温柔可亲,却更像一个可以为弟弟遮蔽风雨的长姐,无论是听风的陷害,还是寒梅宴夺冠之后他被讥嘲,又或者刚才的生死一线,她在,他就安全无虞。
如今她离开,他觉得自己长大,必须长大。
夜风越来越凉,可心却越来愈热,手指掐进掌心,似乎掐着了此刻砰然欲裂的血脉,眼前,一条道路远远地铺开去——黑暗、艰难、充满磨折或有血泪,但那一头,有她。
他忽然转身,拎起自己的包袱,跪下,端端正正给父亲和叔父磕了三个头。
萧恭的愤怒化为惊愕,随即转为悲哀和苍凉,萧和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
“……”良久之后萧恭缓缓道,“家族承续,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需要牺牲很多东西……等你长大后就知道了。”
“我知道。”萧静之倔强的仰起头,“需要牺牲自我、亲人、他人,品德,和良心。”
萧家脸皮微微抽搐,想发怒,然而看着少年那双熠熠的双眼,所有的怒斥便堵在了咽喉。
“你是要抛弃家族了吗?”。萧恭有些僵硬地问。
“不。”萧静之站起身来,将包袱甩上肩,回眸一笑,“做好一件事,你们有你们的方式,我有我的方式,而我会向你们证明——我,才是对的。”
他大步离开,没有回头。
萧和要追,萧恭却拦住了他。
“不必了,留不住的。”
他缓缓转身,发出模糊的叹息。
“我萧家最优秀的儿郎啊……是我错过了他。”
深邃的大宅门洞,渐渐吞没了微微苍老的背影。而晨曦升起的那条路上,少年的背影,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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