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主帅的屋子里,脚踏弓正对着百里幽的后心和王平遥的前心,都是近在咫尺的距离。
坐在对面的耶律靖南,一脸残忍的笑意,跳跃的烛火将他粗旷俊朗的神情染上一抹阴森之气。
此时,百里幽和耶律靖南之间之隔着一张桌子,百里幽的右侧,坐着一脸笑意的王平遥,因为他的面前要放置脚踏弓,所以没有桌子遮挡。
百里幽凝视着桌子上的金剑,忽然道:“你我么?”
极是她没看自己,王平遥也知道她是对自己说,立即答:“我永远你。”
“哪怕涉及到生死吗?”。
“我很欣喜这样,能让你知道我对你的信任。”他微笑。
百里幽似乎在出神,随即道:“那么你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管。”
“好。”王平遥果然闭上眼,唇边一抹笑容越来越浓。
耶律靖南有点佩服也有点嫉妒地看着两人,冷笑道:“她骗你闭上眼睛,不过是要你死得舒服些,倒也算有心。”
王平遥笑了笑,却是没有,似乎根本不屑去争辩此事。
百里幽也懒得理他,手缓缓伸向金剑。
耶律靖南立即坐正,丝毫不敢怠慢地盯紧了百里幽,他向来都是个谨慎的人,哪怕稳操胜券,也局部允许出现一丝疏忽。
就在此时,外头隐约有些喧哗,有人似乎快步冲了进来,但守在门外的护卫遵照大帅的嘱咐,坚决地将人拦在门外,耶律靖南有令,此刻谁也不许进门。
士兵们踏弓的脚微微提起,眼神微红嗜血,等待一场射杀。
百里幽的手,抓住了金剑,几乎瞬间,碎裂的金剑开始恢复。
“射!”耶律靖南立即下令。
“咻!”“咻!”
脚踏松开,绷地一声,近在咫尺的利箭射出!
一箭射向百里幽的后心,一箭射向王平遥的前心!
闭目的百里幽忽然身子向右大力一歪,左手抓住金剑狠狠向前一推,右手同时大力横甩!
“噗嗤!”射向她后心的箭,射入她右肩,刹那间穿骨而出,鲜血飞溅,喷了对面耶律靖南一脸!
“哧。”百里幽甩出去的右手正撞上射向王平遥的箭尖!
“散!”震耳的厉喝声里,钢铁箭头刺穿百里幽的手掌,去势未绝,眼看要穿过手掌,再次射入王平遥的咽喉。
“破!”百里幽鲜血横流的手掌狠狠一握。
钢铁箭尖,忽然消散!
“咻”一声,箭杆穿过百里幽的掌心,因为瞬间失去箭头,重量改变,射过来的方向也随之改变,白色染血箭杆一闪,擦着王平遥的颈侧而过,留下一抹血色痕迹。
而此时,“噗”一声轻响,百里幽左手顺桌推出的金剑,插入了耶律靖南的小月复!
电光火石之间,就已经瞬息万变!
所有动作同时发生,所有鲜血同时溅开,刹那间百里幽的复原、甩开剑、快速的移身、再推手、摧毁箭头、在这漫天铺开的鲜血里,以身作盾,瞬间毁箭,把不可能变为可能。
三人同时受伤!但是无人死亡!
四面震惊僵硬至无声,连耶律靖南都还没能反应过来,而百里幽想做的,却还不止这些!
她好像不知疼痛,也无视重伤,接下射王平遥那一箭后,立即狠狠一脚蹬在桌子边,随即自己往旁边角落一滚。
砰一声桌子被蹬动,沉重的桌身,正要撞上耶律靖南小月复的金剑!
只要撞实了,来个对月复穿,耶律靖南必将流血而死!
只在此刻,只在一霎,所有的人都没有跟上她的反应!
桌子倾倒,撞向金剑。
耶律靖南来不及擦去眼中粘的血迹,直觉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他含血的眸子隐约看见那坚硬的桌角,眼神终于闪过一抹绝望和后悔。
忽然砰一声巨响,门被撞开!射入几条黑影,当先一人厉声道:“耶律靖南,还不快出来受死!”
厉喝声如霹雳炸响,一剑光柱滚滚而来,正冲向那翻起的桌子。
“咔嚓”一声,桌子在触及耶律靖南月复中金剑前一刻,被这刺客劈裂两半!
耶律靖南一怔,忍不住仰天大笑。
“天怜我,不亡我!”
被刺杀者喜极若狂,让刺客们愣住了。
此时护卫已经反应过来,抢步而上,团团护住了耶律靖南。
滚在墙角满身浴血的百里幽撑臂而起,一眼看见劈裂的桌子,“噗”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功亏一篑,天意难违!
她为了这次行动装疯卖傻、甚至不惜伤害友、为了掉落城下、毁剑、不惜伤自己伤施翠伤王平遥,费尽心机设连环局,为的就是接近并找机会杀掉耶律靖南,使西周士兵群龙无首,彻底解除北严危机,未想到一切顺利,牺牲已成,在最后一刻,被这群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傻逼来搅了局!
百里幽此刻如果没有重伤,手脚尚自能动,一定会捡起身边任何一样好可以杀人的武器,先宰了这群混账!
可是她此刻昏眩、剧痛、穿背的箭犹未取出,只能伏在自己血泊里,及其悲愤而一口口咳血。
闯进来的刺客愣了一愣,随即也发觉似乎哪里不对,眼神里闪过一丝懊悔,却又有几分惊异——耶律靖南竟然已经受伤?谁能在他的主帐内伤了他?四面还有护卫在!这等大功,到底是谁立的?
当先那人目光一扫,便看见一边一直咳嗽的百里幽,先是“咦”了一声,忽然眼睛一亮,掏出怀里一张画像对了对。
随即他脸色一冷,一挥手令属下形成保卫阵型隔开耶律靖南的护卫,自己长剑一挺,掠向百里幽,人还未到,剑光森森,已经逼向百里幽的喉头。
“奉天历少帅令,捉拿窃夺军权、刺杀府尹之重犯百里幽,就地正法!”
山谷里,恢宏里的脚腕突然被抓住,吓得他一声尖叫,低头一看,那个趴倒的西周兵不知何时已经醒来,迷迷糊糊中伸手抓住了最近的东西便不肯放手,恢宏里拼命拉扯脚丫子,可是濒死的人力气特别大,他小小人儿哪里抵得过,被一点点拖到那西周兵面前,更要命的是,那士兵竟然伸手在地上模索自己丢下的刀,看样子准备抡起来给恢宏里一刀。
小子吓得心胆俱裂,这时候后悔不该学娘亲打架逞能也来不及了,无奈之下手一撒,眼一闭,张嘴大哭:“娘亲!娘亲!十二叔叔,你们在哪儿!”
此时四面轰炸之声虽然已渐渐消声,但是受到惊吓的西周兵模不清状况四面奔逃,呼喊不断,盖住了恢宏里细微的童声。
恢宏里一下子绝望了。
他已经在想,只剩一条腿的恢宏里娘亲还要不要?
就在这时,头顶风声掠过,很急很快,黑影罩了下来,似乎是人影,恢宏里心中狂喜,全力大叫:“来人,救驾!”
这词儿是他经常听侍卫们喊的,因为熟悉,所以紧张之下顺嘴就溜了出来。
那人影本来要蹿,听见这一声惊得身子一歪,低头一看,惊道:“怎么是一个女圭女圭!”伸手一拎恢宏里没拎动,他“咦”了一声,才发现恢宏里的脚腕被抓住了。他这么一拽,连带那士兵的身体都拽起半身。
“滚你娘的!”他骂一声,干脆落下来,蹦一声重重踩在那士兵背上,踩得那士兵鲜血狂喷,连带他底下被压住的那个,眼睛一翻都咽了气。
萧静之哈哈一笑,在尸首上蹦了两蹦,道:“果然是踩死最痛快,咦,这人怎么会这样受伤?”一低头看见连滚带爬要跑开的恢宏里,一把将他抓住,道:“你这女圭女圭怎么这么不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家大人呢?”
孩子低头瞄一眼萧静之的大历小军官装扮,头一抬,怔了怔。
眼前的面貌,几分熟悉,几分亲切。
萧静之和萧颜之本就有几分相像,而百里幽和萧颜之的眉目也是酷似,恢宏里这一瞧,顿时触动心情,眼圈一红,抱住了萧静之的脖子。
萧静之被这一抱,小小软软身体投怀,淡淡女乃香氤氲,他怔了怔,也晕了晕,低头看看小子,不知何时大眼睛里已经蕴了盈盈的水汽,萧静之低头瞧着,忽然觉得心疼。
“哭什么,不哭不哭。”他抱住恢宏里,笑呵呵地哄他,“刚才都没哭,现在哭什么,嗯,这里不能久留啊,西周兵比咱们多,咱们刚才炸了他们的火药,堵了他们的路,毁了密道,现在也该走啦,我带你先到安全地方。”
他心情焦躁,也顾不得先去寻这孩子家人,只想着赶紧带人转移到安全地方,招呼一声,带着自己其余手下就闪了出去。
他这边刚走,那边人影一闪,却是周十二掠了过来,刚才恢宏里一滚下来,周十二就追了过来,但谷底地方平坦,烟雾浓密,而恢宏里因为身子小,滚到一处狭窄的岔道里,所以周十二一时没能找着。
这时他奔过来,第一眼就看见地上恢宏里的华丽小靴子,第二眼看见的是三具尸体,顿时惊得浑身一颤,连忙翻开那几具尸体,随即一下子坐在地上,吐一口长气——还好,没有恢宏里的尸体。
然后他就注意到尸体的伤痕,惊得再次坐起,将尸体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越看眼神越惊异——恢宏里身上的武器都是他亲手给装上的,他当然认得。
天哪,这三个壮汉,是恢宏里给杀的?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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