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幽起身推门,还没到院子门口,已经听见了争执声。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你们跑来干什么!”
“我们前来提审人犯!”
“人犯!哪来的人犯?这三更半夜的,怎么提审?莫不是要下暗手害人吧?”
百里幽皱了眉,这的不是孙成吗?
“吱呀”一声,她推开院门。
门前两堆人,各自斗鸡般相望,左边是青黑衣袍的黄衣卫太监,右边是荣寻欢等人。
百里幽目光往地下一落——好家伙,院子前的树下,铺着七八张席子,满地还有瓜子壳。
再看看荣寻欢等人还有些发皱的衣服,百里幽怔了怔。
她们竟然露天睡在门口保护她?
荣寻欢等人看她出来,都围拢上来。
*“为什么不进去。”她问荣寻欢。
“杨旷说,”荣寻欢凑在她耳边悄悄道,“他也不好太得罪黄衣卫的人,让我们别为难他,在你院子门口守着别进去,黄衣卫也不好说什
么。杨旷说黄衣卫的意思是连我们也一起软禁的,现在他放我们自由,已经惹黄衣卫不高兴了,他的难处,请你谅解。”
“那也不能睡在外头。”百里幽皱眉。
“就当露天野营咯。”荣寻欢笑道,“周十二派人回去北严了,说要寻北严百姓联名上书为你申冤,你的事儿,不是黄衣卫这群狗崽子想
抹黑就抹黑的,王先生也带信给我,让咱们务必忍耐几天,不然我早出手,狠狠揍这群狗崽子。”
“那就揍吧。”百里幽说。
“啊?”
“这人也不多,”百里幽看一眼那十几个西局探子,“我答应被软禁是给他们面子,还想夜半来提审那是他们不要脸,对不要脸的人只好
打脸,揍吧,揍完我处理。”
“就等你这一句!”荣寻欢兴奋地“嗷”了一声,仰头道,“兄弟们下来揍人啊!”
唰一声,周十二的手下们,百里幽新招的护卫们,还有几个生脸孔,都从树上窜下来了。
“那是王先生派来保护你的。”荣寻欢把那几个生面孔指给她看,“他说他最近家族事务繁忙,无暇亲身保护你,特派来几个帮手,啧啧
,一流高手啊!”
百里幽没,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只道:“先卸下他们的武器,还有,别打脸。”
上上下下几十号人,瞬间围住黄衣卫的探子们,那十七八个人顿时惊住,再也没想到,在这总督府内,待罪被软禁的人,竟然敢对他们下
手。
“你们疯了!”他们大叫,“我们是黄衣卫!黄衣卫!”
“我还是白衣卫呢!呸!”荣寻欢大叫,“打!开打!”
于是也便开打了。
玄王府护卫横行天下,百里幽新招的护卫根本不知道黄衣卫是啥玩意,只想表现自己,王平遥派来的人是江湖人更不买黄衣卫的帐,再加
上早已对黄衣卫恨之入骨的三八营学生,顿时打得天花乱坠金星四射,其中以荣寻欢打得最卖力,蹿进蹿出脚底生烟,惨叫的太监和她的红发
同时在夜色里飞舞……
总督府的护卫被惊动,赶过来一看这狂暴,吓得连回头禀报都不敢,荣寻欢疯癫的狂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导致总督府的下人们,噩梦连连。
黄衣卫探子们怒骂、惨叫,不住有人呼叫对面小楼上那些留守的人员,可惜那些货探头看看底下烟尘滚滚,一边大喊“兄弟们莫急,我们
就来救你们!”一边用木板敲击楼板,发出咕咚咕咚的脚步下楼声,可怜那些底下的兄弟们因此以为后援马上就到,都苦苦拼死撑着,结果只
闻楼板响,不见人下来,生生被打个半死。
百里幽始终淡定地看着,时不时捡起黄衣卫探子们掉落的武器,她将那些武器拿在手里,在这个枪尖上抚抚,在那个刀尖上模了模,那些
崭新的武器经过她的抚弄,都微微改变了形状,卷了刃口,或者损了刀尖。
烟尘飞扬好一阵,百里幽瞧瞧差不多了,一挥手,暴力分子们唰地纵开,各自笑嘻嘻挽袖子。
“痛快!”荣寻欢红潮上脸,两眼放光。
百里幽对她招招手,荣寻欢附耳,听了一会,眼睛渐渐亮起来,“好!”
随即她又和钱梅花等人叽叽咕咕一阵,众人有的欢喜有的不乐意有的好笑摇头,但都听话去办。
那群被打得晕头晕脑的探子们从地上爬起来,转着圈儿正想撤退,蓦然听见百里幽道:“这府里太气闷,出去玩儿。”
她说完当先便走,身后呼啦一下跟上一大群,探子们一瞧,急了。
眼看太史阑带着人浩浩荡荡向外走,还有那群女人也拎着些什么东西跟了出去,这些人急了,一边派人禀报安雨润,一边捡起自己的兵刃
,不顾伤势,歪歪斜斜追了出去。
前头忽然来了一大群人,却是杨旷府里的护卫闻声而来,百里幽不避不让走,就好像没看见那群试图拦阻的人,一边对身边霹雳虎道
:“出去逛逛,马上回来,谁要拦我们,你把他坠两块石头扔湖里去。”
“两个两个绑在一起沉得更快。”霹雳虎咧嘴笑。
“随便你。”百里幽停也不停。
杨旷的护卫们,已经冲到百里幽面前的脚,忽地打了个转,脚跟一旋,从另一条路走了。
一群护卫像是眼瞎地走远了,那群满脸喜色正要招呼求救的黄衣卫探子,人人打了个踉跄……百里幽带着她的浩荡的人群,一路坦然过了杨旷的二门和后门,杨旷原本就不想在其间多事,也对黄衣卫没啥好感,早已嘱咐过属下敷衍
着黄衣卫,不必和百里幽硬碰硬,百里幽一路出门,愣是没一个人拦着。
黄衣卫探子们先是怒火填膺,跟着跟着也便冷笑了。
无论如何,百里幽是停职待勘的有罪官员,按照大沥律例,如果她今日踏出了杨旷府邸,那么,无罪也会变成有罪,直接一个“藐视朝廷
法度”罪名就可以扣下来,安大人都不用费心再审,直接可以让她入狱了。
可是百里幽的脚在后门的门槛上,抬起落下,如此反复,像是黄衣卫高兴失望,如此反复的心。
门背后荣寻欢笑得满地打滚,“哎哟我不行了,百里幽太缺德了……哈哈哈哈哈!”
“荣教官,干正事!”施翠又好气又好笑把她拉起来,伸手打开旁边一个罐子,手掌伸进去,出来时沾了满手热血,她胡乱地往荣寻欢脸
上一抹,又给自己抹了抹,顺手给孙成抹了一袖子。
“好臭,为什么给我抹脸——”荣寻欢咕哝。
“为什么不给我抹脸——”孙成不满。
……
门背后其余人也在忙忙碌碌打扮自己……很快一群“衣衫狼狈满身鲜血”的被迫害人群便诞生。
周十二把恢宏里也抱了出来,小子觉得很好玩,格格笑着,也给自己抹了个大花脸。
“你们在干什么——”探子们开始觉得不对劲。
霹雳虎拎着一桶鸡血,一个高手虚空掌风一扇,鸡血溅起,大多泼在了探子们的兵刃上。
“你们要干什么?”探子们觉得不对,开始警惕地后退,但后路已经被那群王平遥派来的高手堵住。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夜市马戏开始了,人群开始往那个方向去,正经过这条巷子口。
“可以开始了。”百里幽抱胸,瞟着那个方向,淡淡道。
周十二抛了一副锁链下来,百里幽慢条斯理松垮垮戴在手上。
荣寻欢“嘿”地一声,当先窜了出去。
“救命!”她大叫,黄衣卫大人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它的嗓门大,一团微红的头发火似的,一窜出去就吸引了路人的目光,人们纷纷扭头,就看见一大群“衣衫零落,满身血迹”的人们,从
总督府平日紧闭的后门冲出来。
百姓向来有爱热闹的天性,一看有八卦可看,马戏都不瞧了,纷纷涌进巷子,荣寻欢等人迎头赶上,凄切大叫,“父老乡亲们,救救我们
,救救百里幽!”
“百里幽?”百姓们愕然,随即有人道,“那不是那个一人救北严的女英雄吗?”。
“对对。”有人眼尖,认出了倚在门口的百里幽,“那不就是?今儿早上我在城门口还瞧见过她。”
“怎么了,她不是襄阳城授勋的吗?怎么落到这个地步?”
“黄衣卫探子颠倒黑白,栽赃陷害!”口齿伶俐的是翠立即接了上来,“污蔑我等私通西周,要将我们酷刑下狱,可怜百里和我们浴血奋
战,拼死挽救北严,到头来却蒙受此千古奇冤……”
再看看百里幽,她“萧索”地立在门槛上,抱着她那同样“惨遭殴打,满脸鲜血”的孩子,一动不动仰头看天,身影被门楼的暗影遮没,
打一线冷冷的月光,看起来分外孤清凄凉,充满英雄落魄的意境……
众人唏嘘了。
今早刚在城门前看见百里幽被隆重接入,怎么到了晚间就风云突变英雄下狱?这官场果然如传说中一般黑暗啊……
还有这些人怎么这么过分,连孩子都打成这样!便纵大人有罪,孩子也能有罪!
明摆着欺负人!
很多汉子涌了进来,嚷道:“污蔑功臣,颠倒黑白,这些狗官!”
“胡扯!胡扯!”那群黄衣卫探子鼻歪眼斜,暴跳如雷,“明明被打的是我们……啊不,明明是他们暴力拒捕……啊不,明明是……”想
了半天觉得怎么说都不是,只好捡个怎么说都不错的,“他们没被打,他们是伪装的!”
霹雳虎忽然冲过来,抓起一个探子的刀,往地上一扔,“悲愤”地大叫,“没打?看看你的刀,都卷刃口了!还有你的枪,前头都戳平了!”
探子们愕然探头一看——还真是!怎么会这样?
黄衣卫横行天下,真正动武的时候不多,这些人其实使用刑具比使用武器更娴熟,手中的配发制式武器大多很新,怎么也想不出,这些刃
口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磨损的?
刀枪掼在地面上,染着血迹,卷了刃口,看起来狰狞可怖。
而那群奔出府门申冤求救的人们,遍身染血,衣衫翻卷,更坐实了“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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