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空旷处,有一座白石的平台,平台有点像祭台,不过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平台是用最普通的白石雕成,没有任何花纹,整体的风格朴实沉稳,有一种久经岁月沉淀岿然不动的朴素。
百里幽向着平台走几步,想要找找接下来的路,脚尖忽然踢到什么东西,她蹲,一拔,拔出一根木牌。
木牌已经朽烂了大半,但还隐约可以看出上过漆,上黑下红,在红色部分,以黑字雕刻着名字。这根木牌上雕着“扎西古”。
三个人只走了几步,就找出了十几个木牌,地上埋得密密麻麻,露出上半截,看上去像一个个的小墓碑,百里幽回头看了看骨灰坑——难道这是死者的名讳?这又是哪一族的风俗?
“这是中境风俗。”墨然察觉了她的疑问,回答,“战死的英灵,尸首不迎回家乡,就地掩埋或者烧化,这种木牌,就—无—错—小说是中境士兵的墓碑。”
“这么多人,”百里幽看看那遍地露出地面的小木牌,密密麻麻蜂窝似的,喃喃道,“这山月复里难道是古战场?没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死在这里?”
“只有一个典故,似乎和这里的情形有点符合。”墨然眼睛里有深思的神情,缓缓道,“那还是大历开国时,中境那时还没分裂,统称景国,国力还算强盛,中境之主号称奇才,训练了一支特别的军队,人数也就是一万多人,那一万人据说是中境之主早早就挑选了民间资质上佳的孩子。自幼给予秘密训练,据说训练极为严格,请专门的宫廷大师进行特殊指导,那些孩子连吃的饮食种类和份量都有规定,很多东西闻所未闻,并且每隔一段时间还要进行残酷的淘汰,最后胜出留下的都是精英,这批人足足训练了十年。”
“哦?”百里幽来了兴趣,“个个武艺超群?”
“不,并没有专攻武艺。”墨然道,“他们善于‘术’”。
“术?”
“中境是巫蛊盛行之地,这是他们的老本行,只是这一批人更加精通,他们学的术,是根据每个人的体质量身打造,有人善于地底隐匿,有人善于开山搬运,有人善于施毒使蛊,有人善于各种咒术,这样一群人集合在一起,是一支相当强劲的力量,中境之主当时依靠这支军队横扫各国,直到遇上了大历。”
“输了?”
“也不是。”墨然道,“大历开国皇帝,穷兵黩武,一山自然不能容二虎,中境是他必定要降服的目标,而中境之主也性情桀骜,双方都不容对方存在,自然连年战争,在战争的初期,大历士兵因为不适应中境诡奇的作战方式,对中境各种不知破法的术十分头痛,连连战败,损伤惨重,有一阵子,几乎给中境占去了江山三成。”
“可是这些士兵,现在成为万人坑的骨灰。”百里幽指指地下。
“任何事都有变数,任何术都有破法。”墨然摇摇头,“在战争的第三年,事情发生了转机,但这个转机到底是什么,至今也没有人清楚,只知道那一万士兵忽然失踪,随后中境之主失去了仗恃,景兵节节后退,中境王庭因此发生内讧,中境国主被叛臣杀害,分裂,之后再经过几年战争,最终成为大历的属地。没想到……”他看看那万人坑,摇摇头,“那批神秘的万人军队,竟然埋在了这里,还烧成了灰,这明显就是镇压巫术的办法,只有挫骨扬灰才可以永绝后患,那边的白石台,可能是当初镇压万人灵魂戾气的祭台,你别看它平平无奇,里面可能刻满了符文。看来当年,大历是找到了真正的高手。”
百里幽地走了几步,这里没机关没陷阱,确实就是一处普通的地下埋骨处,但是这种环境,终究让人觉得不舒服,只想快点离开。
“我们走吧。”她道,“虽然国舅跑了,好在出洞应该能找到路,我们要动作快一点,才能避免被前后围攻。”
墨然和司空靖都没有异议,三人继续前行,走过祭坛的时候,司空靖忽然“咦”了一声。
司空靖指了指祭坛一角,道:“那里,好像有被烧过的痕迹。”
三人绕到面前一看,才发现雪白的石壁上有一点点微黄焦黑的痕迹,有一点点像是被不大的火焰给烘烤过,而且火焰应该不是直接烧上去的,是隔着距离的烘烤,所以痕迹很不明显。
墨然有点诧异地看了看司空靖,此刻大家都没有火折子,四面光亮度很低他楚有点不明白,这人是怎么能看见另一个角度的那一点点烘烤痕迹的。
百里幽却知道这家伙。
不过这一点烘烤痕迹,能代表什么含义?
百里幽还在思索,司空靖已经不屑地扭过头去,道:“你们大历就是古怪,给人烧纸还要在那样奇怪的角落,不是应该在坟前吗?”。
百里幽好像头顶忽然有电光流过——烧纸!
她回头看墨然,墨然的脸色也有点肃然——烧纸是小事,但问题是中境后来成为大历属地,怎么会有人跑来这里烧纸?
更关键的是,普通中境人是不可能知道当年这个传说的,不是拥有特殊身份的中境人,比如中境国主的直系后代,也不可能接触到这样的秘密,知道这个万人坑的所在,前来祭拜。但在中境的传说里,国主被臣子所杀,之后臣子篡位,窃夺了中境之后,便将中境国主的子孙全部斩杀干净,这一脉,是已经绝了的。
如今居然还有人知道这个秘密,还有人记着这件事,还有人偷偷来到这里祭拜,这对于大历,可不算一件好事。
百里幽略微想了想,又觉得,就算发现这个线索也没用,天下之大,到哪里去找这么个人?
“只能等他自己冒头了。”墨然拍拍祭台,笑了笑,“此心不死,犹自祭拜,那就绝对不甘于只在这山月复祭台前烧烧纸,必然还要有动作的。等着便是,我们走吧。”
三人绕过祭台,往前方光亮处走去,百里幽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远处万人骨灰坑泛着一股灰亮的光芒,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情绪,梗梗的,闷闷的,像被一口灰堵在了胸口。
这真是一种不好的感觉。
“百里?”墨然不放心地回头看她,她摇摇头,快步上前。
墨然接住了她的手,下意识要拉到自己身边,百里幽却手一滑,揣到自己袖子里。
墨然一怔,侧头看她,百里幽还是她那个冷冷静静样子,目不斜视。
忽然一口热气哈上她的耳廓。
“喂……”墨然凑在她耳边,悄悄地道,“你莫是因为刚才的事,生我气了吧?”
百里幽伸手,合拢他的嘴,“想太多了。”
“哎,心宽大气的女人就是好。”墨然笑得满意。
从石缝里一出来,呼地一阵风扑了出来,掀得百里幽一个踉跄,墨然和司空靖齐齐出手来扶,两手在半空撞上,对看一眼,司空靖冷哼一声,停住不动,墨然含笑,手臂轻轻松松从他手臂上越过,扶住了百里幽。
不过等他手伸,百里幽早已扶壁稳稳站好……
站定之后百里幽低头一看,原来脚下是一块巨石,生满青苔少有人迹所以很滑,前方就是空谷,空谷之上有一座吊桥,底下的风鼓荡不休,将吊桥吹得不住翻卷。
这边的山壁是直上直下,没有可以攀援的路,通过吊桥,对面就是矮矮的后山,那样下山的路就多了。
对面并没有想象中守候的军队,甚至连火光都没有,或许人都埋伏在暗处,一旦等他们走上吊桥,便有一场绝路截杀。
这下连墨然都稍稍犹豫。
看着对面黑黝黝的山林,容楚隐约感觉到那些草丛和树影的异常,估算着一定有埋伏,做了个手势让百里幽和司空靖藏好身形,正要想个妥当的办法,他忽然头一抬,听见对面山林,似乎有隐约的厮杀声。
“我们必须得走。”墨然凝望着山崖那头,淡淡道,“国舅缓过气来,必定要令护卫来追,这里地形湿滑狭窄,都不需要动手,一堆人一冲就有可能把人给冲下去。”
“上吊桥也是送死。”司空靖冷然道,“对面必定有人,随便弄什么炸药一炸,或者利器一砍,砍断吊桥,我们就算不葬身深谷,也必定成为他们岸上鱼肉。”
“所以请司空世子务必保护好自己,切莫做了死鱼臭肉。”墨然立即接上,笑容从容。
“不劳操心,”司空靖反唇相讥,“我倒担心王爷等下要向我呼救。”
百里幽忽然大步蹬蹬蹬从两人身边了,一步跨上吊桥。
“俩话痨!”她道。
俩话痨默然,对望一眼,只好各自跟上,护住百里幽的左右边。
吊桥在风中浮沉。
对面一直有动静,这很反常,埋伏应该毫无声息才对,这样的动静让三人心中都有些奇怪。
百里幽当先走上吊桥,墨然不容分说,一把扣住她的手指,身形一纵,带着她凌空飞起,脚尖几点,已经到了吊桥中段。
凌空渡越其实很伤元气,但此时必须抓紧时间,走得越快,危险越小。
身后风声一紧,司空靖也跟了上来,一落定便道:“那头埋在地下的锁链似乎有点松动。不过没有火药气息,看来他们不打算故技重施。”
墨然眉心一动,瞟了司空靖一眼,百里幽瞧着他表情,心想这奸诈的家伙一定已经猜到了司空靖的“天授之能”是什么,现在不会是在心里盘算怎么挖了人家眼睛吧?
司空靖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居然退了退,离容楚远一点。
“哪边锁链松动?”百里幽问司空靖。
“左边。”
墨然带着百里幽站在了吊桥的右侧,再次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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