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狐疑地看看百里幽,然而怎么看,百里幽都不像是内功高手。
“你先说怎么比。”她还是很审慎,想先听听比的题目是不是有猫腻。
“呃,难道你还没我清楚?”百里幽眼神迷迷蒙蒙地道,“拿个东西来,谁摧毁得厉害,谁内功强,呃……难道不是这样?”
万微放下了心,冷笑道:“是。”转身对总督道:“那就比最简单的,请大人去取两把青钢长剑来。当然,毁坏的损失,我负责赔。”
“普通武器,何须赔偿。”总督只希望她们快滚快好,立即命人从小校场拿来两柄精钢长剑。
有人拖来了一张案几,一左一右放上两柄长剑,各自用红布盖住,随即退开。
万微冷笑,缓缓上前,手按在红布上,斜睨着百里幽。
百里幽晃过来,手虚虚搁在红布上,一看.+du.那架势,和气定神闲,精气内蕴的万微就没法比。懂武的人一眼就看出她甚至没有运气。
万微眼底掠过一丝迷惑之色,但这也不是犹豫的时候,唇角一抿,吐气开声,手掌向下一沉。
“啪。”一声微响。众人翘首而望,觉得红布下并没有什么变化。
万微唇角笑意冷傲,袍袖一卷,红布飞起。
“呀……”众人发出惊叹。
桌上百炼精钢的长剑,已经碎裂成三段。
万微这漂亮的一手,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等到众人目光转到太史阑这边,她已经从红布上撤开手。
她抓着红布一角,手一扬,红布掀卷而起,一片淡银色的粉末,随着她的手势,从红布之下,飘飘洒洒地飞起来。
淡银色的粉尘雾气里,百里幽难得的眼神也迷蒙如雾,用一种拂去粉尘的轻飘飘口气,长声道:“女人们,退——散——吧——”
粉尘伴同太史阑的声音飘洒而起。
“剑!快看!剑!”忽然有人惊叫。
众人这才看见桌上长剑,都倒抽一口气,万微霍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
“怎么……怎么可能……”她指着那桌上长剑,连声音都变了。
众人此刻才知道,刚才那阵淡银色的粉尘,原来竟然是被摧毁成尘的剑尖!
百里幽一低头,轻轻一吹,桌上剑屑飞起。站在她对面的万微,瞬间觉得自己也如尘埃,被百里幽吹飞。
她毫无血色的白脸上,现在已经变成了惨青色。
百里幽随手拿那红布揩揩脸,往地下一扔,看也不看这些女人一眼,抬脚就走。
她走得摇摇晃晃,腰背却还是笔直的,所经之处,人人自动让开一条道。
万微还直挺挺立在那里,不是故意,是完全僵掉不知反应,百里幽就当她是空气,一边走一边顺手一挥。
万微看到她这赶苍蝇似的一挥,才想起刚才的赌约,发青的脸瞬间又涨红,咬咬牙,僵硬地抬起腿,让到一边。
武林中人比官场上要重誓约得多,当众发下的誓言如果违背,日后也就没有了立足之地。
百里幽其实此时已经晕得快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能坚持到现在,挣扎着爬上马车,已经算她自控力牛逼。她爬上马车,腿一软,扑向车内的软垫座位。
砰一声她撞在了另一个有弹性的东西之上。
她也不惊讶,顺势往上一蹿,压住了那东西,双臂一抱,八爪鱼一样将那躯体狠狠缠住。
底下发出一阵沉闷的笑声,他的胸膛在她脸下震动,“好热情……百里,你是终于打算睡了我吗?”。
百里幽嘿嘿一笑,一伸手从马车壁上扯下用来束车帘的布带子,三下两下,把墨然嘴给缠上了。
黑暗里容楚眼睛顿时亮亮的,充满了好奇和兴趣,以及……被狠狠采撷的渴望。
“别想太多,我三观正常。”百里幽拍拍他的脸
然后她狠狠拍一下车壁,问他,“听到不?”
墨然愕然看她。赶车的龙安听见动静要探头进来,被百里幽一把推了出去。
黑暗的车厢里彼此呼吸浮浮沉沉。
百里幽确定墨然听不见,终于放了心,重重倒在他身上,手肘撑在他胸膛上,道:“我今晚有话想说,又不想傻傻地对墙壁说,又不想给你听见,只好这样了。”
她霍然一个翻身,狠狠一拍墨然胸膛,“擦!你今晚是故意的吧!”
她唰地忽然又坐起,跪在墨然大腿上指着他鼻子,“你故意给那三个女人机会是吧?你真要狠心拒绝,她们能搭这么久棚子?送这么久点心?”
她咕咚一声倒在墨然身上,手臂撑着他的胸,“你故意让她们见到我是吧!你想看我的反应不是吗!你这混球!”
她伸手去捏墨然的脸,手指揉来揉去,拉他眉毛,按他鼻子,扯他嘴角,恶狠狠道:“丑一点!再丑一点!这么花瓶儿似的,烦死了!不晓得我最怕烦这些事吗!”
忙了半天墨然玩具,她忽然又泄气,趴在他胸上,伸长手臂,大叹:“就是烦!从一开始就知道,遇上你就是烦!什么身份地位、阶级鸿沟、世家大族,豪门规矩。甚至还有国政,朝争,家族内斗。哦,还有个高贵的太后娘娘,这还没完,还有一堆找死的女人!omg!难道我这一生,就要和这些破事缠斗到死吗?”。
她唰一下又爬起来,怒目,指着墨然鼻子,“不要!”
又虚空啪啪煽他,“这么多破事也罢了,你自己还总放心不下,总确定不了。我不就是曾经喜欢过王平遥吗?我现在还是喜欢,但,只是喜欢!如同我喜欢静之,也不反感司空靖。就那么简单!我不就是不爱说话不爱表达吗?哪,我现在说了!说了啊!你听不见不关我事啊!”
骂了半天,她累了,也说痛快了,出生到现在,几乎还没这样充满情绪长篇大论地讲过话,她口干舌燥,两眼发花,砰一声又栽下来,两手软搭搭地垂在他耳边,喃喃道:“想着你那些烦人事,我就恶向胆边生。你要一个热爱简单的人怎么接受?给我一点勇气……”
她忽然下巴一歪,眼睛一闭。
瞬间呼呼大睡。
马车里又安静下来。
百里幽趴在墨然身上呼呼大睡,嘴角还咬着墨然的扣子。
墨然一直没说话,在被百里幽又骂又捶又闹的期间,他一直眼神亮亮的,用一种茫然无辜的表情看着她,这种表情给了酒醉的百里幽充分的鼓励和暗示——这傻子此刻很傻,他听不见!尽管发泄!
此刻百里幽发泄完了,某人无辜茫然的表情也立刻收了。
墨然抬起手,先取了塞耳的棉球,看看那塞得稀松的棉花,撇撇嘴,手指一弹。
又取下那布带——都不需要他费力气,手指一拉就掉了。
他躺着没动,只略微调整了姿势,好让百里幽睡得更舒服一点。
马车辘辘摇晃着,月色淡黄,射到车内却成了一片浅蓝色,瞧着很干净很清凉,外头偶尔溜进来的风,也凉凉的带着雪意,让人从眼睛到心,都似乎瞬间空旷起来。
可他的心情,此刻却是满满的。
终于……听见了。
这个惜字如金、任何事都直来直去却不肯表达感情,让他辗转劳烦的臭女人!
他轻笑一声。
酒啊,真是个好东西。
“你呢……”他抬手轻轻抚模她的头发,“有些话说的是对的。你说那三个女人是我故意放纵的,嗯,我是故意的。真要打发她们,她们哪有机会在比试场门口给我天天送早点果子?其实那天我就已经打算让她们知难而退,然后我看见一辆马车跟着我。”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很满意的样子。
“既然你都来了,怎么好让你空跑一趟呢。”他叹一口气,“但我不是故意刺激你。百里,我想过这个问题。如你所说,我长了招蜂引蝶的臭皮囊,这些事儿免不了。我可以一一解决,不让这些事有机会到你面前。可是如果事情全被我挡了,你对这种情况一无所知,那将来如果有些人心机特别深沉,手段特别狡猾,你会不会因为没有准备而上当?你很聪明,也善计谋,但太喜欢简单直接,你可以战胜很多事很多人,但我怕你对阴柔奸狡之辈估计不足。”
他轻轻给她按摩头顶穴位,以免她早晨醒来宿醉头痛。
“所以我觉得,偶尔让你见识下这些女人也好。了解一下她们的野心,她们的贪欲,和她们行事的风格。大历的男人瞧不起女子,觉得她们是附庸,我却觉得,女人是天生的阴谋家,她们心思细腻而心机深沉,如今只是给她们的机会太少,只要她们拥有权力,善用她们的天赋和身体,男人往往落于下风。”
他语气感叹,似乎想到了其中一个具有代表性的女人。
“今晚是个意外。我没有想到你会参加这个宴会,如果你不来,我也会在今晚令她们三人死心,你来了,当然是意外之喜。”他唇角微微扬起,觉得今晚的百里真是威风极了。
“我墨然从来不是一个懦弱自卑的人。你百里幽对我心意如何,我知。平遥静之,于你更像知己,墨然除非是阴私苟狗之辈,才会嫉妒阻扰你对他们用心。”他撇了撇嘴,“不过还是要注意分寸的啊,我只是说得好听而已。”
“至于国政朝争,有没有我你都会卷入,这个就不要推我身上了。身份地位,阶层鸿沟——你百里幽真的在意过?鸿沟再深,你也能搬山来填。地位再高,你也能踏云而上。我都不在乎,你真的在乎?”
“还有那家族纷争,世家媳妇……”他笑了笑,满是不屑的。
“我是玄王,王府是我的,你若是我夫人,王府自然也是你的,你我的地方,什么时候轮到别人说话?”
他微微一笑,拍了拍百里幽的脸,冷哼一声,“瞧那张牙舞爪样儿,很想揍我是吧?怎么不揍啊?揍啊,我就躺这等你来揍啊!舍不得是吧?”
百里幽咕哝一声,在他身上舒服地翻了个身。
墨然吁出一口长气,他也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然后也发觉,说出来很痛快。
他伸开双臂,抱紧了她,舒舒服服闭上眼睛。
百里幽趴在他胸膛,侧着头,不长的头发流水般披下来,被他的手指温柔地挽住。
她在睡梦中,和他同时发出一声愉悦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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