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渝都,市二医院。
“禽兽,放开那女孩!让我来!”云开正气凛然地喊着,一脚踹开副院长办公室。
市二医院的领导办公室,房门倒挺结实,可门锁不大靠谱,云开揣着不锈钢捣药杵,往锁孔上一砸就断了。
“出去!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吴海清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冲云开吼道。明明锁好了房门,这小子是怎么进来的?他下意识瞅了一眼门锁,那儿只剩下个通透的窟窿,不由得大怒:“你居然敢砸院长办公室的门锁?!”
“刚刚好象听见有人呼救,吴医师你没事吧?门锁坏了换一个就是,可你是咱医院的明星医师,出啥事儿咋办?”云开貌似崇拜地望着吴海清,满脸关切地问候道。
在渝都第二医院,吴海清医师的确是当仁不让的明星。名牌医科大学毕业,人又长得帅气,更重要的是,他有个当常务副院长的老爸——不论医术如何,在这医院里就是官二代,高富帅。此刻早过了时间,吴海清没有穿白大褂,西服笔挺,可领带松了半拉子,似乎正要从脖子上解下来。
相比之下,云开这个药剂科的实习药师,不过是个穷吊丝。实习药师是书面称呼,说白了就是个“抓药的”,还是刚来不久的临时工。云开自我评价,在高富帅的考核中他至少可以得及格分,没姚明那么高,但也不矮;没李敏镐那么帅,可也算眉清目秀,还没整过容,所以高富帅三个字他至少占了两个。
有人总结说,世上有四种男人最受欢迎,分别是高富帅、矮富帅、高富丑、矮富丑,所以高穷帅的云开并不受欢迎——至少不受男人欢迎,从吴海清的眼神里,他没有看出一丝丝欢迎的神色。
毫无自知之明的云开,跟高富帅东拉西扯一番后,突然指着晕倒在沙发上的女医师,仿佛刚刚才看到似的,故作惊讶地问:“哟,苏医师?肿么在这儿睡着了?”
这间副院长办公室,是吴海清老爸吴国华的办公室。吴海清窝在他老子的办公室里很正常,但是苏杭医师,渝都第二医院的院花,夜班时间躺在领导办公室沙发上,这事儿就值得推敲了。
“苏医师身体不舒服,让我给检查下……你赶紧出去,这儿没你啥事!”吴海清站在云开面前,有意无意地挡住云开的视线,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要不要送急诊室?”
“不必了,我刚替她检查过,苏医师最近太劳累,多休息就好。你赶紧出去,别打扰她休息……”吴海清勉强解释了两句,就急不可耐地将云开往外撵。
云开慢吞吞地往外走,快出门时又回头问:“吴医师,需要把房门关上么?”
“关上吧!”吴海清挥了挥手,才想起门锁被这混蛋砸坏了,恼火地说:“不用了!”
“哎,真是太可惜了!”云开若有所指地摇摇头,又拍着额头说:“对了吴医师,你可千万别把这事儿告诉吴院长啊,不然领导还以为我对他有神马意见呢!我真的对他没意见,就算有意见,也不会用砸门锁来表达,吴医师你说是吧?”
吴海清一言不发地盯着云开。他脸色铁青地想着,怎么就让这种人混进了医院呢?这第二医院的美女,他吴海清想要谁就可以要谁,除了对他不假辞色的苏杭。这第二医院的帅哥,他吴海清想叫谁滚蛋谁就得滚蛋,更何况一个抓药的临时工。他暗自发誓,明天就将这混蛋一脚踢出医院!
云开满脸笑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吴海清。两人在门口无声地对视着,却听见苏杭在里间申吟了一声,含糊不清地咕哝道:“热……好热!”
“吴医师,知不知道有个成语很适合你?”云开揉了揉耳垂,笑嘻嘻地出声说:“你可真是一表人才……”
“过奖了,”吴海清以为云开服软了,冷淡地说:“不过这不需要你来夸奖……”
“不,你听错了。”云开纠正道:“我是说你一表人豺,豺狼的豺!”
“你!”吴海清怒不可遏,指着门口喝道:“滚!滚出去!”
“哎呦,吴医师你生气了?这可不行啊,生气伤肝,还会得胃病,你是医生该懂的。再说了,我记得这家医院是公立医院来的,貌似不是你家开的吧,包括这间办公室也属于国家,而不是你爸私人的,更不是你的——你凭什么叫我滚出去?”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保安将你轰出医院?”
“那你还不叫?赶紧的!顺便叫上警察,就说这医院有**案发生,哦,不对,是药物迷奸,”云开瞥了一眼沙发上衣裳齐整的美女医师,补充道:“……未遂。”
“姓云的,你这是诬陷诽谤!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迷奸苏医师了?”吴海清指着云开的鼻子,压低声音吼道。
“不打自招啊!我刚有说过是你迷奸苏医师么?”云开摇摇头,一巴掌拍开吴海清的手,径直朝办公室里间走去。
靠窗的大班台上有两只陶瓷咖啡杯,杯底还有没喝完的咖啡残汁。云开拿起其中一只杯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点头赞叹道:“不愧是咱第二医院的明星医师呀!连GHB这样的毒品类禁药也能搞到。咱们药剂室可没这东西,是你自行合成的吧?看苏医师这状态,剂量稍微大了点——原来吴医师也是位配药高手,要不,明儿个改行来咱们药剂科?”
吴海清反手关上房门,回到大班椅上坐下,将另外一只杯子拿在手里,冷笑道:“这咖啡里放了GHB?我怎么没发现?不会是你这个药剂师刚放进去的吧?我告诉你,你这属于恶意栽赃陷害,诬陷罪可是要坐牢的!”
“哟,反咬一口啊!”云开早先是假笑,这会儿是真气笑了:“要不,咱们叫醒苏医师这个受害的当事人问问,顺便把这杯子拿到化验室做个色谱分析?”
吴海清在大班台桌面上拍了一巴掌,身体前俯,靠近云开压低声音道:“小子,我警告你,不该说的话少说,不该管的事少管!你一个抓药的跑院长办公室闹事,就不怕被开除?”
“吴医师这话,不明觉厉啊!我可以理解成威胁么?好可怕哇!”云开拽过旁边的椅子,一**坐在吴海清对面,两腿高高地翘在办公桌上,还不停地晃动着脚尖。“顺便提醒一下,这里暂时还是副院长办公室,而不是院长办公室,别往你老子脸上贴金!”
吴海清冷冷地瞪着云开,云开毫不在乎地反瞪着。
过了半晌,吴海清将背靠回真皮大班椅里,转动着手里的钢笔,直白地问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吴医师,你真的误解我了。你看我像是敲诈勒索的人么?”云开指着自己的下巴说:“看看,好好看看,象我这么玉树临风的人,有理想有抱负……怎么可能跟你一样没下限?”
“抱负”两个字,在云开嘴里拖得很长,听起来象是“报复”。
“你到底想怎样?”
“你说我到底该怎样呢?”云开挠挠后脑勺,头疼地说:“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咱们药剂科的孙晓晴你还记得不?原本准备这个月嫁人的,多好的一朵鲜花啊,可惜我来这医院太迟了。两个月前她怀孕了,然后跟未婚夫分手了,她自杀未遂。当然,这事儿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木有,不过我刚来医院时啥都不懂,是晓晴姐手把手教了我不少东西。你说说,这么好的一个姑凉,怎么就折在一个禽兽手里了呢?”
吴海清嘲笑道:“那她怎么不去起诉?”
“女孩子家,名声很重要的。”云开盯着吴海清的眼睛说:“何况那禽兽家里有钱有势,不是一个小姑娘斗得过的,起诉的结果很可能不了了之,所以那禽兽干了不少坏事,至今还逍遥法外……”
吴海清停下手里转动着的钢笔,轻描淡写地说:“这故事确实有点惨。要不,看在同事一场的面子上,我个人捐助她十万?”
“捐助?十万?”云开哈哈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好不容易收住笑声说:“十万块钱,不够某个禽兽的月收入吧?晓晴姐都自杀过呢,是不是太便宜那混蛋了?”
“那我就爱莫能助了!”吴海清耸耸肩膀,摊了摊手。耸肩这个动作很潇洒,很适合他这个风流倜傥的医师,从手术室出来面对患者家属时的情景。吴海清上大学时,将这个动作练习得很纯熟,因此获得过不少女生的好感。
云开的眼神变得象刀子一样锐利,嘴里却微笑着说:“吴医师,你知道么?其实我不是一个好人,也不是一个坏人,所以懒得管别人是好还是坏,不过有一点,忒反感那些披着好人外衣的坏人,居然敢跟我抢生意,只要让我遇到,一定往死里收拾!”
“呵呵,有性格!”吴海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傲慢地说:“你可以说说,怎么个往死里收拾法,是自己去找死么?”
“谁死谁活还不知道。”云开翘在大班台上的腿有点酸,交叠着的双腿调换了个位置。看来装逼的姿势练习太少,远不如人家娴熟,他暗自惭愧了一下说:“吴医师,《笑傲江湖》看过吧?”
“我是医师,没空看那些闲书。”
“那就给你涨点姿势,再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采花贼叫田伯光,他下面没了。”云开满脸邪恶,一副是个男人都懂得的表情说:“被不戒和尚给阉了。”
“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吴海清讥讽道:“不戒和尚后来死了吧?”
“没死,小说结尾时都没死。”云开摇头说:“虽说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可你不觉得田伯光很可怜么?男人做到这份上,还不如死了的好!”
“哈哈!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哈哈哈……”吴海清从大班椅上站起来,哈哈大笑。
“好笑吧?那你继续笑,”云开嘲弄地说:“笑到你蛋疼!”
吴海清伸手指点着云开,更加放肆地狂笑着。过了好久,他还是抑制不住笑声,逐渐笑得喘不过气来,笑得下月复涨痛,笑得满脸通红,笑得涕泪交加。
“哈哈……你……哈哈哈……你对我……哈哈……做了什么……哈哈哈……”
“如果我是你呢,就赶紧去医院看看。”云开模仿吴海清刚刚耸肩膀的样子,摊了摊手说:“骚蕊,我忘了这里就素医院了。出门,下楼,左拐第二间是急诊室……”
吴海清一边狂笑一边流泪,一手捧月复一手扶墙,跌跌撞撞地爬出了他老子的办公室。
云开赶紧把腿从大班台上撤下来,揉着发麻的腿肚子,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忘了告诉你,其实,哥不是普通的药师,而是一名毒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