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景山公园,护国忠义庙以北,有一个并不对外开放的庭院。
庭院中有一个束发盘髻的中年道士,一身青色道袍洗得有些发白,却显得特别干净清爽,连脚下的藏青棉布鞋都一尘不染,自有一番离尘月兑俗之意。
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位衣着平凡的道士,若是落在一般人眼里,也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修道者。
当然,这是在不知道这位衣着简朴的道士,便是艺八仙中的“剑仙”之前。
剑仙李棠溪,无名孤儿,为武当山道士收养长大,疑为某开国元勋之后。因对剑术极其痴迷,以剑取名为李棠溪,并拜武当闲云道长为师。
勤修丹派剑术十年后,十七岁的李棠溪下山云游天下,借鉴各家之长,终成一代剑术名家。
二十八岁时,李棠溪东渡扶桑,连败数十名一刀流、神道流及居合道等剑术流派传人,在扶桑武术界引发大地震,一时间闻棠溪之名色变。
以全胜战绩归国后,李棠溪封剑仙,却逐渐淡出于大众视野之外,实则隐居在闹市之中红墙之内,成了名符其实的大内高手。
此时的剑仙李棠溪,在红砖绿瓦的小院中盘膝而坐,眼神平和地望向他面前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脸上的棱角分明,浓眉大眼,手持一柄宽刃重剑,却使着柔缓舒展的武当太极剑法,神情专注地演练着劈、刺、点、撩、抹等剑术动作。
令人诧异的是,年轻人在大冬天里还穿着对襟短褂,额头上却不时有汗水冒出。
李棠溪缓缓从蒲团上站起,顺手取过一柄竹剑,轻若无力地贴向了年轻人手里的重剑。他的动作轻柔缓慢,年轻人却似乎吃力不住,用力下压避免剑势飘忽,手臂上的青筋暴露,显得非常吃力。
李棠溪的右手微不可查地一晃,竹剑在瞬间闪到了宽刃重剑的另一侧,轻轻一带之下,便将年轻人手里的重剑挑飞,深深地扎进了对面的土墙之中!
“对不起,师傅!”年轻人的面色有些惭愧,低头认错道:“我还是没能掌握好轻重之间的变化……”
李棠溪微微一笑,颔首道:“千阙,你也不必心急。师傅我当年,也是练了四年之后才有所心得,你这才两年不到呢!”
那年轻人,显然便是宫千山提到过的兄长宫千阙,渝都四少中的无缺君。
宫千阙走到土墙边,用力拔出重剑,回到原地准备继续练习。
李棠溪摆了摆手,让他稍坐休息说:“千阙,你有多久没回过渝都了?”
宫千阙恭敬地回答说:“有一年多了。”
“是该回去看看了。”
李棠溪的身体站得笔直,眼里有剑光跃动,一身道袍在北风中咧咧作响,过了半晌接着说:“你准备一下,咱们明天去渝都。你先回家看望父母,然后跟师傅去拜见一个人。”
“是,师傅!”宫千阙的声音有些激动,不知是因为即将回家,还是因为李棠溪身上散发出来的熊熊战意,提高声音问:“咱们要去见谁?”
“六扇门,龙行云。”李棠溪不提特安组而是六扇门,是因为他此行去见龙行云,不是以大内供奉的官方身份,而是以剑道高手的江湖身份。
“听说龙神新收了个不错的徒弟,你可不能丢了咱们丹派剑术的脸。”
“放心吧,师傅。我一定会剑下留情的!”
……
剑仙将携剑“拜访”龙神的消息,在暗江湖上不胫而走。
与此同时,云开与五毒门的赌斗,也进入了如火如荼的阶段。
对五毒门而言,这场赌斗他们输不起。一旦再次败给蝴蝶谷,五毒门就会变成三毒门,或者两毒门,甚至是无毒门,涉及到门派的生死存亡,无论如何重视都不为过。
按五毒门的一贯行事作风,燕小乙认为,一定不会那么正大光明地玩友谊赛,八成会使点阴招下点绊子,所以找云开仔细研究对策。
云开想了想,又叫上了小气妞苏杭。有这个表面上的娇弱淑女,暗地里的月复黑女侠压阵,他的底气能足上两三成。
三人聚集到渝州大学药物实验室,在云开的个人办公室中,召开了一次小型的战前筹备会议。燕小乙作为跟五毒门的直接联络人,简要地介绍情况说:“俞西周发来消息,说时间定在下周三,地点定在歌乐山背后的五湖山庄。”
“五湖山庄?”
“俞西周曾坦诚地提醒过,五湖山庄是五毒门的产业。”燕小乙模出一张渝都市区地图,指着最西边的角落说:“位置就在这里。山庄周围有五个湖泊,因此取名为五湖山庄。对外营业项目是特色养殖业,兼营农家乐……”
“既然这样,咱们明天去五湖山庄吃农家乐吧?”
云开突然很怀念谢驼子那些黄金琵琶蝎。他本来想把蝎子弄回来吃的,路人甲却嫌弃那些蝎子吸过人血,还说下不了口,最后让龙颜带回银月山庄做实验去了。
云开就想不通了,尼玛一个杀手还那么多讲究?
苏杭和燕小乙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无非是想提前考察一下赌斗现场,免得对方暗中弄些陷阱,一伙人傻不愣登地踩了进去。
云开给两人添了些茶水,苏杭咬着茶杯问:“对方请的裁判是谁?”
“万兽门长老,令狐高。”
“一丘之貉。这两家都是开动物园的,应该有些交情。”云开转头问燕小乙道:“令狐高跟咱们请的范四娘相比,谁在江湖上的地位高?”
“这个不好比较。现代的武林盟主,可不像以前那样可以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燕小乙对云开这个江湖菜鸟不好解释,打了个比方说:“以商界来类比,范四娘是行业协会秘书长,可令狐高是大企业的高级副总裁。一个有地盘有实力,一个有行业话语权,你说谁的地位更高?”
苏杭放下茶杯,插嘴道:“这方面咱们并不吃亏。范四娘的名头,那是一拳一拳打出来的。知道她的江湖名号叫啥不?”
“叫啥?”云开好奇地问道:“狂野女猎手,还是寡妇制造者?”
“坦克手!”苏杭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坦克手,范四娘果然很黄很暴力。不愧是飞机中的战斗机,汽车中的坦克车,美女中的暴力女……
“赌斗一共安排了五场比赛,湘西五姓中每家出一人。”燕小乙看了云开一眼,有些担心地说:“也就是说,小三儿你要被轮了,顶得住不?”
“我顶不住难道你上?”
“哥上去只有喂毒蛇的份。”燕小乙一想到那些蛇蝎蜈蚣啥的,就头皮发麻,双手连摇说:“小三儿你连七月流火都收拾了,难道还会败在一堆虫子手里?”
“好汉也架不住人多,哦不,虫多!”云开摇了摇头,揉着耳垂说:“人家手下的毒虫,都是一个军团一个军团的,哥也得找个帮手来……”
“你还有帮手?”燕小乙好奇地问:“赌斗的规矩,只能你一个人上……”
“那货不是人来滴,也不是神马好鸟。”云开一脸坏笑说:“我觉得吧,二哥你跟它很有共同语言,一定会成为好盆友……”
“小三儿你肿么呢?哥是好鸟……我呸,你才是鸟!”
云开哈哈大笑,苏杭也憋不住抿嘴轻笑。
在某个遥远的小山村,那个叫蝴蝶的菇凉却很疑惑。她瞪着电脑屏幕上的邮件标题,自言自语道:“此地人傻钱多速来。这句话什么意思?”
鹦鹉表链本来在窗棂上犯迷糊,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样子十分萌萌哒。
半梦半醒之间,它突然听见“此地人傻钱多速来”几个字,立即惊醒过来,兴奋地扑腾着翅膀,在蝴蝶菇凉的香闺里发癫。
蝴蝶身形一晃,一把掐住表链的脖子,恶狠狠地审问道:“你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表链歪着脑袋,盯着蝴蝶高耸的胸脯唱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嗷……嗷……哪一个更大,哪一个更高……嗷……嗷……”
“呸!你跟你主子就是一丘之貉!”
蝴蝶菇凉滴溜着乌溜溜的眼球,在表链的嘴上搧了一下,松开它的脖子挥手道:“滚!你给我马不停蹄地滚!”
表链赶紧逃离魔掌,贼眉鼠眼地钻出窗户,径直飞回了自家的小窝。
它一边收拾细软,一边碎碎念道:“嘎——嘎——此地人傻钱多速来。你知不道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花儿都谢了……”
云老爷子捏着棋子的右手,在半空中突然一顿。他回头瞥了忙乱的鹦鹉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又跟没事人似的继续打着棋谱。
吃晚饭时,云开的老妈林静随便扒拉了两口,搁下饭碗说:“也不知道开儿怎么样了。从小到大没出过远门,不知道会不会自己添些衣服?他爷爷,您说要不要给他卡里转些钱?”
“那么大人了,还能冻死不成?”云老爷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扭头安慰儿媳说:“他爷爷我是这么过来的,他老子……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你就别操这些心了。”
一提起他老子云峥,林静就红了眼,强装笑容站起来,转身去给老爷子盛汤。
云老爷子暗自叹了口气,狠狠地瞪了旁边的鹦鹉一眼。
夜半时分,贼头贼脑的表链偷偷溜出了蝴蝶村,嘴里低声唱道:“我要找到你,不管南北东西,直觉会给我指引……”
急着去跟主人会师的表链,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一道娇俏的身影,静静地站立在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