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盘上看,渝都的地下势力中,青帮活动在长江沿线,而汉留社活动在嘉陵江沿线,两者控制的地盘大概四三开,另外两三成零散地盘,则属于其他几个小型帮派的势力范围。
在宫万军的有意纵容下,警方只管平民安全不问帮派纠纷,导致青帮与汉留社的冲突如火如荼,争夺焦点集中在两江交汇处的渝心区。
渝心区,渝都最繁华的核心地段,也是灰色收入最丰厚的地方。两个帮派大概半个月更换一次控制权,频繁的冲突已造成十余起命案,不过死的都是些亡命之徒,无人报警而已。
渝都青帮老大卢敬亭,为了宣告对渝心区的控制权,也为了向顶头上司邀功,今天特意在胜利碑最高档的渝都饭店,大张旗鼓地宴请宾客。
表面上志得意满的卢敬亭,却暗中下令青帮上下倾巢出动,各自打扮成贩夫走卒,将渝都饭店围了个水泄不通,其警戒级别大概跟首长来巡有得一比。
对渝都青帮而言,这场晚宴也的确称得上首长来巡,因为卢敬亭宴请的主宾,正是从东海来渝都视察和指导工作的黄金标。
黄金标,名片上只有一个头衔,东青实业公司董事长。但他在警方的档案里,却有很长的一段备注:“黄金标,青帮大头目,地下世界人称‘标哥’。曾涉嫌多起贩毒及刑事案件,皆因证据不足无罪释放,相关案件记录后附……”
眼前的黄金标,只是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他的嘴唇薄而无形,前额头发稀疏,眉骨非常突出,显得眼小而狭长——按照姬牧野的科学相术,这种面相的男人,性格冲动易怒,且心机深重,心性凉薄。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黄金标坐在主桌上首,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眼神里偶尔闪过的凶光,却如同刀锋一般寒冷。他扫了一眼大厅里的青帮帮众,十余张桌子上座无虚席,冲卢敬亭点头道:“开席吧!”
卢敬亭是黄金标的小舅子,但他对这个姐夫,是打心眼儿里的敬畏惧怕,立即站起来大喝道:“弟兄们!标哥来渝都了!这是咱们渝都青帮的荣幸,也是对兄弟们这段时间拼死流血的表彰!现在恭请标哥训话,大家掌声欢迎!”
大厅里的所有青帮成员,全都恭敬地起立,热烈地鼓掌。
“渝都的弟兄们辛苦了!”黄金标的声音不高,但中气十足,显然也是个练家子。
卢敬亭带头鼓掌,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黄金标停顿了几秒钟,抬手往下压了压,掌声立刻静下来,接着说道:“最近跟汉留社的交手,我已有所了解。古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是,大家别忘了还有一句说法,不是猛龙不过江!”
“请各位告诉我,你们是强龙,还是猛龙?”
“猛龙!猛龙!猛龙!”满屋的帮众齐声吼道。
“好!”黄金标的表情颇为满意,高声道:“咱们青帮从东海起家,沿江而上。短短三年时间内,拳打金陵,脚踢柴桑,横扫江城,纵横巴陵……大江两岸无一合之敌!”
“请你们告诉我,渝都能不能挡住青帮前进的步伐?汉留社这个乡下娘们,能不能阻挡爷们的进攻?是个带把的就告诉老子!”
“不能!”
“咱们要让汉留社这个娘们,在大爷的身下颤抖哀嚎!”
“青帮威武,雄霸渝都,横扫江湖!”
一干青帮帮众,最近跟汉留社打得不可开交,早就积累了一股子仇怨,此时被黄金标一激,全都爆发了出来,纷纷叫嚣着要把汉留社干趴,大有不斩楼兰不生还的气势。
黄金标点了点头,举起酒杯道:“各位弟兄,有血大家一起流,有钱大家一起赚,青帮是不会亏待各位功臣的。我承诺各位,今年我会从总部调拨两千万给渝都,作为各位的年终奖金!我在此预祝各位马到功成,干杯!”
“干杯!”
对大多数青帮帮众而言,混帮会的目的不过是凭血汗讨个生活,跟卖身当婊子之类的行为,本质上并没有神马区别。
有钱一起赚,没钱然并卵。如果有更体面收入高的工作,谁还愿意干这个?
作为青帮总舵的龙头老大,黄金标自然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特意提到利益许诺。
回到餐桌坐下后,他才举杯对右首的罗长文说:“罗少,我敬你一杯!令尊身份特殊,我也不便贸然拜会,烦请代我问好!”
“多谢标哥,我一定会转告家父的!”罗长文举杯示意道。
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罗长文的真实身份,流行的说法叫经纪人,传统的说法叫“掮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金玉堂说他黑白通吃,是清楚他凭借某些私人关系,在白金夏宫和有关部门之间扮演了权力掮客,同时还在替青帮撑伞,所以才有资格参加卢敬亭为黄金标安排的接风宴。
当然,这一切都披着合法的外衣。如同黄金标的东青实业公司一样,罗长文是一个投资咨询公司的总经理,合法地承接企业的委托咨询,或者担任某些企业的投资顾问,其身家清白,连偷税漏税的案底都没有。
黄金标身旁,还有一位带着近视眼镜,有几丝儒雅气质的俊朗青年,年龄大概三十岁不到。黄金标对罗长文介绍说:“罗少,这是东青实业的总裁助理,也是我青帮的首席智囊,东方白先生。”
“东方兄,我敬你一杯,祝你在渝都玩得愉快!”罗长文明白这位东方白先生,大概跟搜狐在渝都青帮中的地位类似,是黄金标视为臂膀的实权人物,立刻举杯相敬。
“谢谢罗少。”东方白没有太热情地回应,只是淡然地浅尝辄止。
八面玲珑的罗长文,模不清对方底细,不动声色地满饮了一杯。黄金标对此视若无睹,转头说道:“敬亭,青帮在渝都的进展,我不太满意……”
这话说得直截了当,卢敬亭的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
以他对黄金标的了解,这句表面上不轻不重的评论,实则隐含了极度的不满。若非他这个小舅子的关系,面临的惩罚恐怕远远不止于此。
卢敬亭站起来躬身认罪,企鹅一样肥胖的身材显得相当滑稽,他嗫嚅着答道:“小弟办事不力,请标哥处罚!”
“你知道就好。”黄金标皱着眉头,摆了摆手道:“处罚暂且记下,先说说汉留社的事……”
卢敬亭将最近跟汉留社的争斗,一五一十地做了汇报,一丝都没敢夸张或隐瞒。
事实上,自从宫万军启动“除草行动”计划,或明或暗之间,跟陈继雄达成了某种默契。比如说,汉留社的五哥彭绍祖,曾约战四大金刚中战力最强的酷狗,等傻不愣登的酷狗到场后,彭绍祖连人影都没露面,只有几个跑腿老幺在那里出言讽刺,百般挑衅。
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酷狗,大怒之下立刻出手,“恰好”撞上巡逻的警察。因为故意伤人的罪证确凿,酷狗到如今还在派出所的候问室里呆着,连保释都不允许……
黄金标静静地听完小舅子的汇报,沉吟了一会儿道:“东方先生,你怎么看?”
东方白闻言,飞快地扫了四周一眼。主桌位于大厅舞台中央,而卢敬亭大概心知肚明要挨板子,为了自己的面子着想,连手下的四大金刚都安排在了其他桌,因此主桌上就这四个人,倒也没有走漏风声的顾虑。
东方白放下手里的茶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淡然说道:“这事也没那么棘手。我有上中下三策……”
黄金标举起酒杯示意道:“请先生直言!”
罗长文眼底光芒一闪,对东方白又高看了一层。这位看似大学教师模样的年轻人,让威名赫赫的黄金标跟他,都得带上敬语?
东方白嘴角带着一丝随意的轻笑,不急不缓地开口道:“下策,调虎离山。汉留社不是借用警方力量对付咱们么?找个时机转移警方的注意力,然后一举攻入汉留社老巢,消灭掉对方的中坚力量,等警方反应过来时木已成舟,事后有罗少帮助,再找几个替罪羊应付警方,问题不会太大吧?”
卢敬亭听得两眼放光,心说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
卢敬亭不敢跟陈继雄死拼,最大的掣肘便是隔岸观火的警方。一旦两帮陷入死战,立刻会成为警方强力打击的借口,到时候先死的,决不是跟警方有默契的陈继雄。
至于说转移警方注意力,那还不简单?比如说这次龙神与剑仙之战,再比如说一场莫名其妙的火灾——这对擅长杀人放火的青帮而言,简直是举手之劳。
不过龙神与剑仙之战的情况特殊,卢敬亭连想都没敢想过。
理由很简单,如果说渝都警方是一头猛虎的话,特安组就是一条蛟龙。在强大的蛟龙眼里,青帮这种小打小闹的社团组织,大概是一只随手都能摁死的小虫子,不过属于警方的份内之责,懒得搭理而已。惹急了猛虎还可以逃去境外,惹怒了蛟龙,等待青帮的就只有全军覆灭的下场……
罗长文暗自揣测,这东方白才说出下策,便已令卢敬亭茅塞顿开,佩服不已。不知道他的中策和上策,又会高深莫测到何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