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佩雷斯和珍妮弗想不通,杰克吴也想不通。在杰克吴眼里,佩雷斯便如同一个超级帝国的亲王,带着金银财宝来到贫穷落后的野蛮人部落,邀请这个部落加入帝国的同时,还愿意接纳美丽的酋长成为亲王妃,而对方居然会,居然敢拒绝?
杰克吴的眼神里,带着不可思议的诧异,还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直接用中文说:“夏,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难道你不知道,拒绝佩雷斯先生的后果是什么?”
“后果?”夏晗霜冷笑道:“我所知道的后果是,总有一天,你们强瑞公司会来求着我合作,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胸怀不轨,居心叵测!
“你以为,没有你们强瑞公司的支持,我们云霜药妆就活不成了?笑话!六十年前,有位伟人写了篇文章叫《别了,司徒雷登》,他说华夏人连死都不怕,还怕困难吗?我今天把这句话转送给你们。别了,佩雷斯先生!”
夏女王果然女王范儿十足,连伟大领袖的霸气侧漏都学会了,昂首挺胸地走出了酒店。三人刚上车,她就在云开大腿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恶狠狠地说:“三年,给我三年!我要把今天的羞辱,连本带利讨回来!”
云开躺着也中枪,呲牙咧嘴地揉着大腿说:“讨回来没问题,要不我用毒药把那个杜蕾斯,哦不,佩雷斯放翻算了?”
夏女王还在气头上呢,寒着脸没理他。云开小声问佘青竹:“青竹姐,你发现什么了没?”
佘青竹摇了摇头说:“只是有些怀疑。那个姓吴的很谨慎,身上的气味也掩盖得很好,是不是五毒门吴家的叛徒,暂时还没法确定。”
“嗯,这段时间你们要尽量,有意外情况及时通知……”
夏晗霜疑惑地问:“你们俩在说什么?”
“晗霜,这个佩雷斯的来历有些问题。”云开想了想说:“陈紫藿在机场见过他们,还跟杰克吴和那两个黑人保镖交过手,那个珍妮弗的身手也不弱。另外,我们怀疑杰克吴是五毒门叛出海外的吴家人。
“你想想啊,如果佩雷斯的身份,只是单纯的强瑞公司高管,怎会收罗这样一群手下?如果不是,那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来华夏又有什么目的?”
夏晗霜不是暗江湖人,云开和佘青竹想不通的事,她就更想不明白了。
云开琢磨着,这事儿要不要通知特安组呢?对了,五毒门决斗时被龙颜带走的吴百尧,也不知道拷问出了什么有用的信息没?
看样子,是该去看望一下龙神大大了。
青帮事件之后,云开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清楚,若不是龙神替他顶住了各方面的压力,他云某人要么被抓进了监狱,要么跟谢驼子一样流亡江湖,哪能像现在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逍遥自在?
他想到就做,立刻给龙颜打了个,然后请佘青竹开车送他去了银月山庄。普通车辆进不了山庄大门,云开让两位美女先走,自己下车后掏出金盾铭牌,守卫查验过后双手送还,还恭敬而严肃地敬了一礼,令拿着铭牌为非作歹的云某人暗自惭愧了一回。
桃花人面各相红,不及天然玉作容。总向风尘尘莫染,轻轻笼月倚墙东——黄庭坚的这首梨花诗,很适合形容银月山庄的满园春色。几株上了年头的梨树,从红墙绿瓦后斜斜地伸出枝条,满树梨花洁白如雪,远远地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芬芳。
梨花树下有一道清秀的人影,孑然迎风而立,依旧是那副万古不化的清冷面容。
云开虽然见惯了龙颜的模样,却还是涌起一丝惊艳的感觉,情不自禁地吟诵道:“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
这是八百年前一位暗江湖高手的梨花词,那位高手的名字叫丘处机。龙颜自然知道云开不是在赞美梨花,却跟没听见似的,转身踏着青石板,穿过月亮门进了后庄。
用渝都话说,云开今天挺背时。被夏女王当了出气筒不说,冰山妞也是一副不待见的样子,让他有种淡淡的忧桑,讪讪地跟着龙颜走进后庄,然后看见龙神大大居然扛着根笤帚,哦不,超大号的毛笔,蘸水在地上写大字——
云开没敢打扰,站在龙颜身旁仔细望去,发现龙神写了好半天,用了各种字体各种书法,写的却始终只有一个字:“安”。
过了好一会儿,龙行云终于写完了,瞅着满地的“安”字,心满意足地丢了毛笔,冲云开招了招手。云开赶紧打躬请安,龙行云问:“你看见了什么?”
“安静,安定,安逸,安慰……”
“这只是表象,你再仔细看看。”
化境高手就四不一样,原本只会用拳头的龙神大大,一入化境就跟得道高僧似的,连打机锋都学会了——不就是一个“安”字么?
云开装模作样地揉着耳垂说:“安字的起源,应该是古代人起先在野外穴居流浪,经常受风雨和野兽的威胁,后来终于学会了盖房子,从而把妇孺安全地保护起来,才因此过上了安定的聚居生活,形成了原始的部落文化。
“从字形上看,安字就是女字头上加个房顶。这个字告诉我们,男人的责任就是给女人撑起一片天……”
龙神大大被他打败了,黑着脸问:“你最近是不是桃花劫缠身?”
“师傅,难道您老人家也会看相?”云开若有所指地问:“您什么时候兼修了太乙门的相术?”
龙行云洞若观火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解释道:“我要告诉你的是安字的另外一层含义: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周易》中说,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
“咱们华夏,表面上看是开平盛世,一派繁华,国家的提法也是和平崛起,可是,有些人亡我华夏之心不死,暗地里小动作不断。居安思危,防微杜渐,咱们华夏的繁荣和稳定不容任何人破坏,这不仅是我们特安组的责任,也是每一个暗江湖人的责任,甚至是每一个华夏人的责任,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云开对龙渊天坑太极图的怀疑,在龙行云的灼灼眼神下,再也问不出来了——无论如何,龙神作为特安组的创立者,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国家利益,如果他不愿意说出来,那肯定有不能说的理由。
他想了想说:“师傅,我遇到两件事,或者说两个人,觉得有必要跟您汇报一下。”
“你说吧。”
“之前黄金标身边有个人,名叫东方白。青帮灭掉前,东方白曾邀请我加入某个神秘组织,却没有透露关于这个组织的任何信息,只是说他们拥有很强大的势力和能量,罗长文临死前也有类似的提醒。青帮灭亡后,这个人的下落不知所踪。”
龙颜在旁边插嘴道:“这个人,特安组一直在暗中监控,不过监控等级并不高。春节前,珠港特别行政区有他的入境记录,之后便断了线索,是否以别的身份去了国外,还是以其它途径回到了国内,暂时不得而知。”
以东方白的智商和手段,要摆月兑一般安全等级的监控,根本没什么难度。云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第二个人是今天才遇到的。佩雷斯,公开身份是强瑞公司高级副总裁,他的助理珍妮弗,翻译杰克吴,还有两个黑人保镖,功夫都不弱。一个跨国公司高管带着一群高手来华夏,我怀疑他别有用心……”
“哦?”龙行云若有所思道:“这个人你详细说说。”
云开便将陈紫藿所说的机场冲突,以及跟佩雷斯会谈的详情简述了一遍,随即补充道:“五毒门的佘青竹怀疑,那个翻译杰克吴,很有可能是移民海外的吴家子弟。”
“这个人的身份的确有问题。”龙行云吩咐道:“你先不要打草惊蛇,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龙颜,安排A级监控,第一监控对象为珍妮弗。”
云开疑惑地问:“为什么是她?”
“你是龙神还是我是龙神?”
“当然,您是……”
云开终于确认,龙神大大还是那个喜欢用拳头的不讲理大叔。而且,看他老人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显然不是不会玩阴谋,只是不屑于玩而已,因为在化境高手的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然并卵。
“我忘了,你还有个神龙侠的外号呢!”龙行云乐呵呵地笑道:“咱们爷俩可真有缘。你姓云,我叫龙行云;我叫龙神,你叫神龙侠……”
云开囧囧地嘀咕道:“师傅,您一个化境高手,调侃我一个晚辈有意思嘛?”
“化境高手也是人,还是返璞归真的人。”龙行云莫测高深地说:“云开你看,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实中,那些各行各业的顶尖高手,有几个人喜欢故作姿态的?越是身居高位,就越是与人为善,因为他们有资格活出本色,回归本性……”
“您的意思是,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你这小子我看得最顺眼的地方,就是不作伪。虽然坏毛病一大堆,但经历挫折后还能坚守本色,也算是难得了……”
云开懂了,龙神大大的潜台词就素:小子好好干,我看好你。可冰山妞只用了一句话,就戳穿了他的真面目:“的确是本色,原本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