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您这局又输了呀。”
花园里,吴青云皱眉看着棋盘,葛天俞神情悠哉的喝着茶,等着对方走子。
一个身穿素白衣裙,一头卷发用白色丝带随意扎在脑后,身材曼妙,长相娇美亮丽的小姑娘,忽然从吴青云身后蹦出来。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比她稍矮,身穿女敕绿衣服的女孩子,也是美貌不可方物。
糯糯甜甜的声音,虽是揶揄吴青云,吴青云却不恼,脸上的愁意立马消失,他说出的话,让葛天俞的悠然顿时荡然无存。
“不算不算,这局不算。”
“咋又不算,岳父,您可不能这么耍赖。”
“我哪里耍赖了,分明是凯琳故意吓唬我,让得我思路大乱,重来。”
“凯琳没来之前,您就已没路可走,您输了就是输了,怎么能赖到凯琳身上……”
“我不管,重来。”
“岳父,您要再这样耍赖,今后我可不再跟您下棋了。”
“我哪里耍赖了,分明是凯琳捣乱,再来再来,我就不信赢不了你。”
“死老头子,又跑来纠缠大郎,给你说过多少遍了,女婿各自都有事要忙,你不要只顾自己贪玩,你还是拿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看我今儿个怎么收拾你。”
花园外,一个老太太的咒骂声骤然响起,吴青云大手在石桌上一呼啦,整桌棋子瞬间落经他手里的一个布袋子里。吴青云迅速抓起牛皮纸棋盘,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吴青云刚走,潘氏就进了花园。身后跟着几个丫环婆子。
葛天俞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赶紧起身招呼。
潘氏却顾不上理会他,视线在园内逡巡一圈,问:“凯琳,你外祖父呢,我刚刚还听到他讲话,怎么没看见人影。”
“哦。我也不知道。”葛凯琳嘴上说不知道,眼睛却往花园另一侧的圆门瞟。
这么明显的出卖动作,葛天俞和跟她身后的绪欣毓忍俊不禁。
“死老头子。你别跑,你给我等着。”潘氏小跑着奔圆门而去。
丫环婆子赶紧跟上。
已年过七十的人了,虽然行动利索,毕竟是上了年纪。摔着可不是好玩的。
“调皮。”葛天俞的手指在葛凯琳额头上弹了一下。
笑道:“你两个不要玩太久。觉着热了就赶紧回屋,小心中暑,我衙里还有些事,被你们外祖父这么一纠缠,今儿个我恐怕又要回来晚了。”
快步出了园门。
五年前,吴丽翠由京城刚到葛镇时说过,第二年开春天暖和了,吴子易会亲自送爹娘来葛镇。可大家左等右等,从第二年开春等到立秋。又从立秋等到开春,都没见有动静。
吴丽梅每次去信问,吴子易都说快了,可这快了快了的,直到去年初夏,吴子扬才把爹娘送来,而不是吴子易送的。
原来,这几年朝中事多,吴子易忙得走不开身,几次都准备要出发了,临走临走,又被事情绊住,有一次已经出了京城,竟是硬生生被追了回去。
吴青云本想着他老夫妻还没到老糊涂地步,找到女儿的住处不是难事,可吴子易就是不放心,老两口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路上有个闪失咋办。
吴子扬本来想跟爹娘一块来葛镇住,粟倩却死活不肯离开京城,她不想再过回农人生活,也绊着吴子扬走不开。
就这样,一拖再拖,拖到去年春末,还是吴青云夫妇发飙,不管不顾骑马就往京城外冲,吴子易才不得不妥协,可他还是走不开,只有吴子扬来送。
因为吴音薇失踪的事,吴子扬和粟倩之间已有了嫌隙。
加上粟倩这几年变化之大,竟然到了嫌弃公婆和大姨子土包子的地步,吴子扬和粟倩已貌合神离,送爹娘来到葛镇,吴子扬赖着不肯回京城,最后还是被潘氏狠心赶了回去。
不是吴青云夫妇不心痛小儿子,可要是由着吴子扬的性子,他和粟倩的结果只能是和离。
和离后,吴子扬做为一个男人还好过些,上有父母,平辈有兄弟姐妹,下还有女儿侄女外甥外甥女,就是将来他生活不能自理,无论哪个亲人都不会对他置之不顾。
可和离后的粟倩要怎么过。
当年连天暴雨,粟倩娘家人执意守在村里,那以后就再没联系,现在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别看粟倩现在很风光,要是真得和离,没有将军府的名头,她什么都不是,让她一个人在京城中怎么立足。
人到中年,就是再嫁,将军府不要的女人,谁又敢娶。
虽然她还有两个女儿,可女儿已出嫁,又能指望多少。
何况,吴音容本来就自私自利,一旦爹娘和离,她只会嫌弃粟倩影响她在婆家的立足。
吴音华当初被粟倩哄去京城,再也没能回到祖父母身边,心里怨恨粟倩,已几年没理会过粟倩,粟倩要真的和离,吴音华会不会管她还未可知。
没去京城前,小儿媳虽也有些嫌贫爱富,可心眼不坏,只是这几年被富贵迷了眼。
吴青云老两口想着,小儿媳经历过挫折后必定醒悟,不能就这样抛弃了她,老两口宁肯儿子受些苦,也舍不得置儿媳于不顾。
老两口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至于吴子扬回京城以后会怎么样,老两口管不了那么多了。
吴青云夫妇在葛府住的时间并不长,他们自己买了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收拾好之后就搬进新院子,两人不像葛佳荣和袁家两对老人找事做,他两个闲着没事。整天就只想着玩。
吴青云有两大嗜好,一是抽烟,一是下棋。他的棋艺很高,一般人下不过他,能和他下个不相上下的,整个葛镇为数不多,其中就有他的两个女婿,葛天俞和葛天凌,可这两个女婿平时都很忙。
潘氏虽也贪玩。还是晓得轻重,嘱咐自家老头子,不要总是去打扰两个女婿。吴青云却忍不住,这才有了老两口猫捉老鼠的画面。
丫环水芹把石桌收拾利索,葛凯琳和绪欣毓这才坐下。
葛凯琳问绪欣毓:“你猜,要是外祖父被外祖母抓住。会给他什么惩罚。”
绪欣毓抓起丫环摆上的梨子咬了一口。边嚼边道:“还能怎么罚,不外乎把外祖父的烟袋藏起来,外祖父犯了烟瘾,只得乖乖听外祖母的话,让他干啥就干啥。”
葛凯琳打趣:“哈,真不愧是我未来的二嫂,外祖母的这点小秘密模得这么清楚。”
绪欣毓瞪了葛凯琳一眼:“瞎说什么,谁是你二嫂。”
“你到底在犹豫个啥?”葛凯琳给丫环水芹使个眼色。水芹带着一众伺候的人离开。
葛凯琳这才劝绪欣毓:“我二哥对你多好呀,好得有时候我都嫉妒你。再说了,我家哪个不疼你,你要是嫁给我二哥,绝对不会像别人家媳妇那样要立规矩,这有什么不好。”
听着葛凯琳的话,绪欣毓都忘了嚼梨子。
愣了片刻,绪欣毓慢慢咽下嘴里梨子,黯然道:“不是他不好,他很好,是我配不上他。”
葛凯琳着急:“哎呀,你怎么又说这个,我二哥都说过不在乎了,你怎么就这么拗呢。”
绪欣毓叹道:“他不在乎,可是我在乎,如果是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会不会生孩子倒无所谓了,可就是因为是他,我才不能害他。”
葛凯琳气道:“你怎么知道你这是在害他,他一心只想着你,要是就因为你不能生孩子,让他娶别人,难道就是为他好吗,我二哥说过,你不嫁他,他就不娶,他既然这样说,肯定就会这样做,你又不是真不在乎他,又何苦两厢折磨呢。”
绪欣毓摇头:“可是,在这个世界,不孝有三,无后最大,我不能害他做不孝子。”
“你,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我爹娘都不在乎,你还纠结个什么劲呀。”
就这个问题,葛凯琳和绪欣毓不知谈过多少回,可每次都没有结果,说完这一句,葛凯琳气呼呼不再吭声,绪欣毓捏着半个梨子,愣愣地不言不动。
绪老爷昏迷半年后醒过来,经过谭柳儿仔细调理,身体慢慢恢复,他行动不比生病前,脑子反应也慢了许多,人整个显得有点呆笨。
在绪老爷昏迷期间,店铺没人管理,全都败落,绪老爷醒后遣散了伙计,店铺全部出租,卖了白水镇的宅子,在绪欣毓买的那块地上起了宅子,和绪欣毓还有绪涅搬进了新宅子。
绪老爷收绪涅为义子,从孙夫子那里处接回小儿子,一家四口过起了平淡安然的日子。
葛镇的黑木耳养殖地建成后,全权由当年才满十岁的绪欣毓管理,年纪这么小的养殖官,又是一个女童,本朝还是第一个。
绪欣毓在外为养殖官,家里也是她一力掌管,原本性子就泼辣的她,更加干练。
绪老爷无事一身轻,整天领着小儿子各处走动,尽管小儿子对他的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他还是会像对待正常孩子一样,给孩子解说看到的事物,给孩子念书。
在他的心里,总想着哪一天小儿子会唤他一声爹爹,跟正常孩子一样,会说会笑,能读书识字,长大了娶妻生子。
绪欣毓身上的毒,不像葛凯琳那样,只要有解药就能解掉,她主要得靠调理。
经过几年的精心调理,绪欣毓的身体好了许多,不过遗憾的是,生育方面已不可逆转,当吴丽梅替葛凯文向她提亲时,她拒绝了。
“唉,别说我了,”长时间的沉默后,绪欣毓先开口,“你自己又是怎么回事,那么多来提亲的,你就一个都看不上呀,你可是到了标准的成婚年龄,再拖,就成剩女了。”
葛凯琳也叹口气,反驳:“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二祖母给葛家定的新规矩,男的二十娶亲,女的十八出嫁,我离十八还差三岁呢。”
“得了吧你,”绪欣毓撇嘴:“少在我这里装蒜,谁还不知道谁呀,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哪有什么人呀,我又不像你,整天在外面疯,见多识广,什么样的男人你没见过。我长着这么一双小脚,走也走不了多远,跑也跑不了多快,只能窝在家里,可谓是真正的足不出户,除了家里这几个男人,我还能认识谁,心里还能有谁。”
绪欣毓根本不信:“你不出去,可也挡不住人家不进来呀。”
“进来又能怎么样,找我二祖父的,是老头儿;找我二祖母的,是老太太;找我爹爹的,是半老头儿;找我娘亲的,是半老太太;找我二哥的,人家在京城,我也见不着;找我五哥的,大多是生意人;找我的,除了你,我也没几个喜欢的,再说,也都是姑娘家。”
“得得得得,少来这一套,你这嘴上功夫哄老头儿老太太还行,在我这儿不管用。那个冰块脸可不姓葛,你别以为我没看见,只要有你在的地方,他的视线总跟着你转,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人家说了,只当我是妹妹。”
“妹妹?他看你的眼神,可一点不像哥哥看妹妹,倒像情人看西施,他成亲了没有?”
“没听说。”
“看他那年纪总有二十四五了吧。”
“嗯,他跟我小姑一般大,二十五了。”
“二十五了呀,老男人了,还不娶亲,该不会是等着某人长大吧。”
“胡说什么呀,人家不成亲,那是人家的事。听二哥说,他家里背景复杂,成亲就意味着受到牵制,他不想早早被牵制,所以才没有成亲。”
“他家到底是什么背景呀,搞得这么复杂。”
“谁知道,他不说,我也不好问。”
两人正闲聊,一个小身影摇摇晃晃进来,看见两人,高兴的叫喊:“六姐,毓姐。”
迈开小短腿就往这边跑。
“哎哟,慢点凯娴,你六姐和毓姐就在那儿又跑不了,不要急,小心摔着。”
说这话的,正是紧跟在小人儿身后的葛丽娥。
葛丽娥已是两个孩子的娘,大的是个男孩,唤作王凯泰,今年六岁,王凯娴是女儿,刚刚蹒跚学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