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向阳感觉到老妈身体的萎顿,强忍着眼泪,和绪祥一块扶郇老太太躺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老妈的睡颜。
郇老太太呼吸很平稳,神态安详。
绪祥给郇老太太搭了脉,告诉绪向阳:“女乃女乃只是睡着了,女乃女乃这不是回光返照,可她已经忘了很多事,兴许把欣毓和涅娃都忘了,就连欣娃都不认得了。”
“忘了好,忘了好。”绪向阳泪流止不住。
绪祥的话还没有说完:“女乃女乃模我的时候,我仔细看了女乃女乃的眼睛,女乃女乃的眼睛看似很有光彩,可是没有焦距,女乃女乃的眼睛看不见了。”
“看不见就看不见吧,省得她看见有些事心烦。”绪向阳呜咽。
“叔叔,你想哭就哭出来吧,”绪祥抱住绪向阳,“女乃女乃她睡着了听不见的,闹不着女乃女乃。”
绪向阳使劲捶打绪祥的背:“臭小子,你啥时候学会了煽情,自打记事我就没哭过了。”
“没哭过就哭一回,让我也听听当年的活阎王,哭起来是啥样。”绪祥自己双眼模糊。
在厨房切黄瓜的张惠灵,被绪向阳突然的嚎哭吓得一愣神,丢下菜刀就往婆婆屋里跑,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婆婆不行了,顿时眼泪也是止不住,饭还没做熟,婆婆还没有喝到米汤呢。
跑到跟前发现情形不对,自家汉子抱着那个绪祥在哭,婆婆的胸脯一起一伏。神色安详,她把耳朵贴近婆婆,甚至还能听得到轻微的呼噜声。
张惠灵明白了是咋回事。抽噎着回厨房做饭,自家汉子这是心里苦呀。
绪向阳的嗓门可不小,绪欣丰再睏也给吵醒了,以为女乃女乃走了,赶紧跑过来看。
看郇老太太没事,绪欣丰嘟囔:“女乃女乃这不是还没死呢吗,嚎个啥?”
他的声音不大。哭嚎中的绪向阳却也听到了,立马松开绪祥,扭住绪欣丰瞪眼:“你说啥。你是盼着你女乃女乃你呢吧,看老子今儿个不打死你。”
绪欣丰被扭得痛,辩白:“我没说盼着女乃女乃死呀,你咋能这么赖皮。妈——。我爸打我。”
张惠灵早听到了动静,跑过来从绪向阳手里掰绪欣丰的手。
绪祥没有劝说也没有阻止,绕过这打闹中的三口人出了屋子。
刚才绪向阳那一阵哭嚎声音可不小,绪祥刚出屋子邻居就跑了进来,看见绪祥愣了一下,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直接问主题:“娘娘这是走了?”
随后又进来几个人,问的话也是这个意思。郇老太太是不是已经没了。
绪祥解释:“我女乃女乃没事,只是睡着了。叔叔心里难过而已,让大伙费心了。”
“哦,没事就好。”有人松了一口气,进屋去拉架。
也有人觉得怪可惜的,郇老太太咋就没咽气呢。
不是这些人心眼坏,是郇老太太已经拖了好几天,实在是活受罪。
郇老太太已经快八十多岁的人了,能活到她这个年纪,已是一种福气,何况她的孙女失踪这些年里,郇老太太并没有享到福,就只剩活受罪了。
绪大江和雷灵枝是最后跑进来的,看见神色平静的绪祥,绪大江只稍一眯眼,抱住绪祥就是一通锤,哽咽着:“你咋早不回来呀,你咋早不回来呀。”
绪祥任由他的铁拳在自己背上捶得咚咚响,没有不自在,也没有抗拒。
刚才他主动拥抱了绪向阳,原来,和人亲近也不是有多难,他甚至还向盯着他看的雷灵枝点了一下头。
乱哄哄一阵过去,除绪大江两口子外,其他人都走了,张惠灵才想起炉子上还坐着锅呢,赶忙跑进厨房去,雷灵枝正在搅拌米汤。
张惠灵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我以为都溢了呢,要不就糊锅了。”
雷灵枝笑笑:“我帮不上大忙,就只能围着锅台转了。”
小声问:“那个穿军装的是祥娃吧,他啥时候回来的,这都多少年了。”
张惠灵摇头:“他昨儿个回来的。”
看她不想多说,雷灵枝也不问了,帮忙把黄瓜拌好,关住炉门,留张惠灵一个人在厨房发呆,她自己进了郇老太太的屋子。
哭过嚎过,绪向阳的精神已经好多了,坐在那里静静听绪大江给绪祥说着这些年的事。
绪欣丰坐在一边打盹。
老爸平时不理他,可老爸瞪起眼来还是挺怕人的,老爸不放人他也不敢走,可他昨晚和人赌球一晚上没睡,眼睛实在睁不开。
雷灵枝用胳膊肘捅了一下绪欣丰,轻声嘀咕:“你回屋睡吧,你爸看你这样又该发火了。”
绪欣丰偷看一眼绪向阳,见老爸没有注意到他,一步一挪溜出了屋子。
他这个小动作瞒不过屋里任何一个人,不过这个时候却也没人跟他计较。
绪祥和绪向阳商量:“叔叔,等我转业手续办好,我想带欣娃出去长长见识。”
他这一说,绪向阳想起个事来:“祥娃,你回来我还没顾得上问你,这些年你都在干啥。”
绪祥不能告诉他实话:“部队里有些兵种做的事,是不能向外公布的,要不我这些年咋都没有回来呢,回来就代表往后和部队再没关系。”
“那你转业后呢,是干啥的?”绪向阳沉默,绪大江接着问。
“进省刑警大队干活,至于具体负责啥,要等报道后才知道。”
“那你可是首武的上司了,往后可得多罩着首武。”绪大江开玩笑。
绪首武已是临曲刑警大队的大队长。
绪祥的笑容很浅:“我是新手,进刑警队要从头做起,要说上司,谁都是我的上司。”
看得绪大江一愣,从绪祥被绪欣毓捡回家,绪大江从来没见绪祥笑过。
绪向阳问绪祥:“你在家能呆多久?”
他这也是今天才见识绪祥的笑容,虽然只是很浅的微笑。
瞄了一眼雷灵枝,毫无意外的在雷灵枝脸上看出了恍惚,心叹,这要是雷灵枝再年轻十几岁,估计会被自家祥娃给迷死。
绪祥已收起笑容:“我最多能清闲一个月。”
起身去里屋看郇老太太,问绪向阳:“婶婶的饭做好没有,女乃女乃现在得赶紧吃点东西。”
“好了好了,我这就去伙房。”雷灵枝很不见外的应答着出去了。
她本来就是个豪爽的性子,以绪大江和绪向阳的关系,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
张惠灵还在伙房发呆,雷灵枝提醒她郇老太太该吃东西了,张惠灵才醒过神来,赶紧细细的撇了一碗米汁,连同拌黄瓜一起端进屋。
郇老太太还睡着,张惠灵放下托盘就要唤醒郇老太太。
绪祥拦住了她:“婶婶,你和叔叔他们出去吃吧,女乃女乃这里我来。”
张惠灵没有让开:“还是我来吧,你一个大小伙子哪里喂得了你女乃女乃吃饭。”
绪祥用手抚模郇老太太的头发,说着:“婶婶,我小的时候眼睛看不见,叔叔把你打伤了,下不了炕,还是我喂婶婶吃的饭呢,现在我眼睛好好的,喂女乃女乃吃饭一点没有问题。”
绪向阳冲进来,嚷嚷:“你个臭小子,我啥时候打过你婶婶,你是专门回来挑事来的吧。”
“哈哈哈哈,”绪大江在外间起哄,“惠灵,你生欣娃时病了一场,病好后有些事你不记得了,我可是记得,祥娃说的事是真的,来来来,我给你好好说说。”
绪向阳又跑去外间,扯起绪大江的就推出了屋子:“走走走,你就见不得我好是咋地。”
绪大江只管哈哈大笑,雷灵枝也笑哈哈地赖着不走:“我俩听见你嚎就跑来了,饭都没来得及做,你这要吃饭了却要赶我俩走,也太小气了点吧。”
“就是就是。”绪大江附和着,拐了个弯进了伙房。
在别人看不见他的地方红了眼,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他体验过,绪欣毓和绪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那么突然不见了,绪向阳想看看自家娃,连个坟头都没有。
现在祥娃回来了,绪向阳又活过来了,绪大江恨不得替这一辈子的死党哭一通。
伙房里传来绪大江的咋呼声:“去叫欣娃起来吃饭,我这饭菜都摆好了。”
绪家堡的人都以为,郇老太太只是拖着最后一口气,去世也就在这一两天了,没想到她家的大鬼娃子一回来,郇老太太不但没死,还越活越精神,这下绪家堡又要热闹几天了。
老妈的身子好了,绪向阳却也不得轻松,张惠灵一直缠着他问,他打得她下不了炕的事是不是真的,为啥要打她,绪向阳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说吧,当年的事他真的不想提,哪怕乔一水已经化成了灰,他也恨不得再打乔一水一顿。
不说吧,又怕张惠灵去问外人,人家一通添油加醋的胡说八道,事情只会越闹越糟糕。
最后心一横,还是说了实话,张惠灵痛痛快快哭了一通,好几天没理他。
媳妇不理他,他还没心没肺嬉皮笑脸往媳妇跟前凑,他觉着媳妇哭过后,又有了年轻时候那娇娇怯怯的的模样,心里那个痒呀,恨不得把媳妇藏起来自己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