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伯是可以进出徐府后院的,这是徐幼珊占了一个大便利。
虽说也不过是一个月里的两、三次,可徐幼珊还是知道其中的大好处的。
比方说……
吴伯今天就从外面采办了些补身子的药材送来给徐幼珊,在二门处的婆子检查后,马上客客气气的就让吴伯、和他身后替他捧着诸多玉盒的一名小厮进来了。
筝雁阁,一楼。
筝雁阁的二楼,是徐幼珊的起居室,那一楼就是厅堂和书房的格局了,另外剩下的几间次间和稍间,皆被徐幼珊当成了仓库。
而此时,在一楼的书房里,徐幼珊坐在了书案后,捧着一本《史记》在看,一双眉却是越来越皱。
“小姐,吴伯、吴忧来了。”
而就在徐幼珊的眉皱的都快全挤在一起时,吴林氏在黄花梨透雕佛手玉的落地罩后禀道。
徐幼珊呆了会儿,丢下书,马上就起身走出,“快让他们进来。”
“小姐,还是在院中接见他们吧。”吴林氏却低声阻到。
徐幼珊滞了会儿,点头道:“你说的对,那就去后院吧。”
徐幼珊和吴林氏又去了后院,等到屏风等都架好,楚黛也带着吴伯和吴忧进亭了。
“二小姐。”
吴伯和吴忧先向徐幼珊行礼。
“起来吧。”淡淡的声音,淡淡的眼,看着屏风外,那个模糊的人影。
吴忧
吴忧,她名义上的乳娘吴林氏之子,她的乳兄,今年十九岁整,大了她整整九岁。此时,他低着头,常年下地耕作使他虎背熊腰,壮实的跟吴伯一样,可看不清他面容的徐幼珊却知道,他的五官却不像吴伯,而是随了吴林氏,清秀得很。
“你们先下去吧,吴忧留下。”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谁也没料到徐幼珊的再开口会是这一句,吴林氏张了张嘴,却被吴伯拉出了亭外,留下楚黛守在外面。
亭外,一段距离以后,吴林氏甩开了吴伯的手,回首静静的看着翠玉亭,有些悲凉的问道:“他签了。”
“嗯。”签了,没问为什么,也没问凭什么。
吴林氏的肩膀抖了起来,吴伯无声的揽住了她。
“你恨我吗?”。
亭内,徐幼珊转出屏风,面无表情,直直的看着吴忧。
吴忧那像极了吴林氏年轻时的面容有惊讶,“二小姐,我怎么会恨您。”话停了停,他想说他没有资格恨她,他是感谢她的,他的娘亲曾对她折磨到了什么地步,他一清二楚,可她还能饶她一命,他感恩戴德,他怎么会恨她。
可吴忧呐呐不能言,他语无伦次的想表达好他的感激,可越说越乱:“二小姐,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反正我感激您,真的感激您。”
吴忧急的在这大冬天都快一头汗了,在他急的脸都憋红了的时候,徐幼珊,笑了。
瘦瘦的小脸上黑的吓人,这么黑,好像五官怎样都让人不是很在意了,可现在,徐幼珊笑了,不再带着任何一种算计,她只是,笑了。
她想过一百次、一千次,如果乳兄恨她的话,她会怎样,可最后,她都没有得出结论。
……
……
每一次挨打后的伤药,柴房里从狗洞递进来的热饭菜,冬天冷硬木板床上厚厚的棉袄,甚至,在乳兄长大后,他就会站在她面前替她挡下吴林氏的每一条鞭子了……还有那,不满一个月的小婴儿,乳兄把他的第一个孩子轻轻交到她的手上,告诉她,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乳名叫大丫,可是能不能请二小姐帮她取一个大名
是的,徐幼珊是识字的,在很早前就是识字的。她对曾是第一个撞破她在房里悄悄用木炭写字的吴忧解释——是兰氏没过世前教她的。可其实在吴忧的记忆里,兰氏就没对徐幼珊有过好脸色,可徐幼珊这么说了,吴忧就信了。
“吴漾。乳兄,吴漾怎样?漾,细浪起伏的湖水。吴漾取谐音无恙,愿大丫一生:没有疾病,没有忧患。”
“谢谢二小姐,谢谢二小姐,吴漾这个名字很好,很好。”
那时的乳兄抱着大丫高兴的手舞足蹈,和徐幼珊匆匆告别后,就跑去和他的妻子报喜去了,可徐幼珊那时没告诉吴忧,这也是她一生所求,无恙。
……
……
徐幼珊从不否认,她是心眼极小的,可就算这样的她,对着吴忧这个乳兄,她可以放下她的眦睚必报,尽管,吴氏夫妇在这段时间还是帮了她不少的。
“乳兄,嫂子还好吗?大丫呢?”
“好,好,好,她们都好,就是大丫皮了些,整天乱个不休,让她娘头疼得很。”
两人想起那个小胖墩,都大笑了起来。
“小姐,这个。”
吴忧突然从怀里取出一张薄薄的纸双手递给了徐幼珊。
徐幼珊的笑意凝在了眼里,低了头,“乳兄,对不起。”可最后,还是接过了那张很薄很薄的纸。
“小姐。”
徐幼珊被葛地重重跪在地上的吴忧吓了一跳,就要去扶他,可被吴忧躲过:“小姐,我娘对您做过的事,我一辈子都记得,是我们愧了您,您不计前嫌,对我们一家的恩情,我这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只要您说一句话,我可以上刀山下火海……”
徐幼珊是江左徐家人,她不是徐家的姨娘小妾,她姓徐,留着徐家的血,就算曾被赵氏丢到了庄子上,可赵氏每三个月都还亲自来看她一看呢,如果她出了事,别说赵氏都吃不了兜着走,整个庄子都会给她陪葬的,可谁也没料到吧,徐戎他们会殉在了洵山之下,却也成全了徐幼珊回来的理由……
“好了,好了,乳兄,我不说了,你也别说了,快起来,快起来。”
徐幼珊红了眼,打断吴忧的话,要他起来,吴忧这个真汉子,一时也鼻子酸酸的站了起来。
“乳兄,你放心,既然在回府后我没对祖父他们说过什么,以后也不会再说,你在庄子上,就好好的帮我看着那些田地,好好的和嫂子过日子,可别把我的田都种蔫了就行。”
吴忧知道徐幼珊说的“不会再说的”是什么,重重的保证道:“小姐您放心,庄子我一定会好好守着。”
徐戎这一脉就只剩了徐幼珊一人,赵氏无子,她的嫁妆是早被徐家送还赵家去了,可本就属于徐戎名下的那些财产,最后会归于何处呢?
徐幼珊不知道,可吴忧所在的这个庄子,是在裴氏的首肯下,早划到徐幼珊的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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