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亲’这两个字在我的字典上从来没有过,在亲情血缘上,我如我的名字一样薄凉。”
“你不想认亲?”陆大姑噌的起身,一脸的不可置信盯着她:“这世界上谁能不需要亲情?亲人父母,姐妹,你难道希望遇上困难时连个伸手拉你一把的人都没有么?你大爷,你爸,你的几个姑姑,还有姑夫,随便拉出去一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你不认?”
“是,或许是响当当的人物,但是与我何干?”薄凉笑着,颇有些奇怪的问道。“我只是个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悠然度日的小人物,不想高攀。”
陆姑姑的眼角隐隐跳着,有一种准备了许多长编大论到了她这里都变得说不出口的感觉,有什么梗在她跟这个孩子之间,根本无法沟通!她语气微缓,劝解道:“孩子,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能光自己活着,总有需要家人帮衬的时候…”
家人,这两个字对薄凉来说,早已经变得不重要了。从她差一点死在自己亲生母亲的手下,就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她不再去看陆姑姑认真略显慈爱的表情跟她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陆姑姑,我调查陈雪琳只是单纯好奇当年发生的事,我只是想知道那个毁了我母亲也毁了我半生的人究竟是谁。您如果知道,我调查生父是为了报仇来的,您还希望我认这个亲么?”
薄凉抬眼见她被自己问的一下子变白了的脸色,忍不住笑了一下,“血缘不血缘不是单凭您一句话就作数的,是需要证据的。但是很遗憾,我并不会接受任何亲缘验证。”她说完,向她鞠了一个非常认真的躬“很高兴陆姑姑今天告诉我的内容,我希望这件事在你我这里终止,请不要告诉陆观观,以及你我之外的人。”
她说完,转身从光影斑驳的树下小路离开,一身的清冷疏离,比来时…更拒人于千里。
陆姑姑看着她这样没礼貌的离开,早前积攒的好耐性当下皆无,盯着她的背影嗤道:“什么东西啊,一个下/贱/货的女儿,真当我们陆家缺她一个?”
大抵是嘴上不留德的报应,她才刚说完这话,转身就碰上迎面跑的小朋友。要命的是对方手里一整杯的巧克力饮料全洒在了她米色条格的套装上!
天知道她这身套装有多贵!陆家大姑看着平铺在上衣跟裙子两件衣服上的褐色脏污,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方才被那小贱/人堵了半胸口的怒火也涌上来,她越发愤怒的向面前的罪魁祸首伸出手,“你这个…”
“哇——”孩子突然的大哭打断了她的所有动作,连话也一并顿住。就见下一秒那孩子调头就跑,边大哭着控诉“呜呜呜,爸爸麻麻…呜呜呜,爸爸…有坏婆婆撞翻了我的巧克力…呜呜呜呜…我的巧克力,巧克力米有了…呜呜呜…”
陆大姑当下就愣在原地搞不清状况了,眼看着那孩子一路大哭着跑出小花园又消失在主路,愣是没弄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而她自己此刻衣着狼狈,任那些不相关的人打量她的尴尬还是迟迟反应不!
这个孩子到底怎么回事?谁家把熊孩子一个人放的这么远?
就在她反应气急败坏骂孩子的时候,罪魁祸首已经拿到了酷叔叔的墨镜欣然欢快的分手找妈妈去了。
他身后正是刚从小花园出来不久的酷叔叔,没有了墨镜的装饰,他的脸看起来更加严肃死板了。整个人此刻正在打电话,汇报的内容俨然就是方才陆大姑与薄凉在小花园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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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春五月的风轻轻拂过,阳光从湛蓝的苍穹华丽的洒下,一片和煦温暖。
然而刚知道了一些秘密的薄凉置身在这光明里,却感觉阵阵发冷,一种‘世界这么大她却无处可躲’的悲凉感。
即便她没有亲眼所见当年的事,也清楚的知道陆姑姑的不实与隐瞒。恐怕当年…她也是在那件事中出了镜的,不然又怎么会知道…她应该姓陆呢?一个差一点被破坏了婚姻的原配,一个当年对自己穷追不舍的小三…就算是阴差阳错成了血缘牵扯的亲戚,她没有直达眼底的笑意与热情,又掺杂了多少无法解除的隔阂?
薄凉甚至怀疑,当年母亲的设计最终害了自己的原因,期间就有这位大姑的功劳。因为她在这件事上所表现出来的态度,那么平静,就好像一切,都尽在她的预料之中一样。
除了——她拒绝认亲。
是的,她不会认亲的。
一个骨肉相连,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母亲,都已经被割舍放下,她又为什么要去拾起那些杂乱又从不曾接触的父辈亲戚?像陆大姑说的,那位陆二因为母亲离开而消沉的几年,如果真是这样有心,又怎么会把她一个婴儿留在条件困苦的外家,不闻不问?
呵,他陆二的为人,光是听传闻就知道了,就算被夸大谣传,那也是真有槽点摆在那里才会被放大的。小了二十岁的小妻子,差了快五十岁的小…想想陆观观艰辛的现状,薄凉简直怀疑陆大姑的动机只是想把她拉进陆二的家分担痛苦去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世上没有圣人。
连薄凉自己不也是这样?她本来不是奔着‘认亲’那条路走的,只是想证明自己没有母亲说的那样不堪。明明决定放弃追寻那条线,却没有依言放手…于是,命运再次在她的亲情路上摆了一道,来证明了她的执着有多么的不值得。
这件事对薄凉来说其实一直很矛盾,始终矛盾。
如果说找不到生父线索是一种漫无止境的失望,那么现在生父的线索以及嫌疑人的对象,对她来说就是一种打击。这位陆家二伯的黑历史真心太多,认一个半点感情都没有的这样一个人当爹…一她没这个勇气;二她自认为参合不了他们家的麻烦事儿;三是这个人大概只会让她活的更没希望…除非她是想不开了,才会往火坑里跳。
还是那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何况没感情。
这一次她的R市之行,匆匆而来,急不可待的离开,连解释说明的短信都没有给陆观观发过。
透过高空的玄窗俯瞰越来越小的城市,薄凉有那么一阵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是否能真的在接下来的人生里不去在意‘亲情’这东西?如果能,那是不是代表她真的薄凉到了骨髓里,无可救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