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了,凤惊华才回到家里。
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星星阁找阴九杀。
阴九杀可以睡在客房里,她还可以为他另外安排舒适的房间,但是,她最终还是安排他住在哥哥所住的星星阁里。
因为,星星阁是整个凤府最重要、最干净、最舒适、也最安全的地方,阴九杀在她心里的地位,几乎是与哥哥一样的。
哥哥不在星星阁里,阴九杀也不在。
她没有问他去了哪里,直接往翠竹院走去。
果然,靠近翠竹院的时候,她听到既纯净空灵、又温柔安静的琴声,宛如来自天籁,自有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
她不由放慢脚步,生怕惊扰了这美妙宁静的音符。
轻轻的,再轻轻的推开院门,她又看到阴九杀站在翠竹之下,聆听窗边的玉梵香在弹琴。
风吹,竹动,他的衣袂微动,空气似乎还能看得到美妙的音符在回旋,但这画面,却似乎是静止的。
——时光因此而静止。
她站在门边,看着这样的画面,看着这样的阴九杀,久久不能动。
这几天来,阴九杀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站在这里听玉梵香弹琴,很多时候,她觉得他真的已经化成一尊雕像。
她也会弹琴,只是琴艺算不上高明罢了,可她能听得出来,阴九杀在的时候,玉梵香的琴声多了几缕悱恻入骨的温柔与坚强,而阴九杀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显得心境无澜。
她也喜欢这样的琴声,却不沉醉。
她可以与阴九杀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然而,她弹不出这种可以将人引入忘我之境的温柔坚定的琴声。
她的心,已经失去了纯净与真正的安宁。
阴九杀是闭着眼睛的,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远离尘世的灵魂在琴声营造的世界里安静的歇息。
玉梵香也是看不到的,只有满足的心灵在琴声里静静的歌唱。
凤惊华的眼里,则只有阴九杀。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终了,三个人终于回到现实。
玉梵香敏感的感受到了第三个人的气息,微笑:“谁在那里?是惊华吗?”。
换了别人,可不会这么安静的呆这么久,一般还会鼓掌或夸上两句。
“是我。”凤惊华颌首,“我找九杀有点事要谈,正好听到这琴声,就听得入迷了。”
玉梵香微笑:“你们要不要进屋里谈?”
“不了。”凤惊华摇头,“我还是去别的地方跟九杀聊聊吧。”
她接下来要对阴九杀说的事情非常重要,还非常敏感,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听到或猜到。
阴九杀睁开眼睛,转身:“走吧。”
两人很有默契的走到全府最清静、人最少的凤惊华的院子,在书房里坐下。
凤惊华再次确定四周绝对没有任何人在场且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后,才凝视着阴九杀,缓缓的道:“新年快过了,我想送你一份你最想要的且唯一想要的礼物。”
阴九杀的唇边,难得的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你的心意便是最好的礼物,我已经收到了。”
“你已经拥有的,我不会再给你。”凤惊华道,“我只想给你你想要而没有的。”
阴九杀唇边的笑意扩大了一点:“我想要而没有的?连我都想不到是什么了。”
“有的。”凤惊华盯着他,“告诉我,你想要而没有的、唯一的一件东西是什么?即使拼尽我的一切,我也会为你争到。”
阴九杀沉默了半晌后,目光游离向远方:“我想要而争不到的东西,别人更不会争得到。”
若是他拼尽全力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别人又怎么可能做到?
“你说的没错。”凤惊华缓慢而坚定的道,“但是,我们齐心协力呢?”
阴九杀收回目光,落在她的眼里,没说话。
凤惊华上前两步,脸庞离他的脸庞如此之近,近到彼此能看到对方眼底的波澜:“我们若是联手,有什么做不到的?”
阴九杀长长的、细细的眼睫毛微微动了动,心里有所动容,却还是道:“若是你有想要的,我定然尽力。”
“我现在最想要的,”凤惊华抬手,将手心覆在他的胸口,缓缓的道,“就是让你的心,活!”
阴九杀的眼睫毛又动了动,眼皮子却微微蟣uo兀?⊥罚骸澳阆攵嗔恕!包br />
“我没有想多。”凤惊华盯着他,“你的心思,瞒不过我。既然你不愿意说出来,那么,就由我代你说出来吧。”
阴九杀:“……”
“你唯一想要的是,”凤惊华一字一字的道,“你的自由与幸福。”
阴九杀抬眼,眼里透出凤惊华前所未见的既变幻莫测又明晰强烈的光泽。
——他的眼眸,原本都是灰暗的,无光的。
“你想与你的一起生活,想亲自照顾她和爱护她,让她得到不曾得到过的安宁与自由。”凤惊华沉静的说着,“这听不起似乎没有希望,但是——”
她伸手一指,指向皇宫的方向:“只是一堵墙罢了!既然你不能带你的出来,那么,你就进去!”
阴九杀的眼睛蓦然睁大,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虽然她现在说的话可谓石破天惊,但凤惊华还是义无反顾的、掷地有声的说出来:“只要你成为高墙里的主人,那你就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也可以让你的主宰自己的命运,如此,你们便能团聚,直到永远!”
“也就是说,九杀——”她一字字的道,“我想助你成帝!”
——她思考了整整三天,才最终得出这样的结论。
——这是她的决定,她的意志和态度非常坚定。
阴九杀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芒,但很快就消失了。
“我不能这么做,也不想这么做。”他缓缓的摇摇头,“去争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拿无数人的生命与鲜血成全自己的心意,不会喜欢,也不会接受。”
十几年来,他身经无数战斗,双手染满鲜血,但那是他的职责,也是保护重要的人的需要,他绝非被迫战斗和杀人,但是,那也绝非出于他的喜好和兴趣。
而……更不愿意看他一次次的卷入凶险与战斗之中。
只是,太温柔,不忍苛刻他和阻止他,只能默默在为他担心和祈祷,活活的将身心折磨至灯尽油枯。
如果知道他为了与她相聚而想成为天底下最高最厚的那堵墙里的主人,并为此卷进比以往任何一场战斗都更残酷、更冒险、更没有道理的战争之中,不会因此受到鼓舞,只会陷入更大的忧虑之中,只会……
他黯然:“这么做,也许能让我与团聚,但是,不会因此得到自由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