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让步
似乎自从来到殷家,沦落为婢之后,时间过得就特别漫长。明明不过只是从一个白昼到黑夜再到白昼的时间,水奴却觉得像是经历了一次轮回。不知道自己那忘川河对岸的母后可能看见自己?一点点陷入昏迷的时候,水奴想到:如果在黄泉路上遇见,母后能否原谅自己?
殷萝才进院门就看见几个奴婢正在围着什么,“怎么回事?”
“四娘子。”众奴婢看见她进来,纷纷散了开去,有婢女道,“水奴晕倒了。”
殷萝走上前,果然看见水奴一脸灰白的晕倒在地上、
“还真是个娇生惯养的。”殷萝抬脚踢了一下,有些恼怒的说道,“拖出去卖了,我可不希望我这里院子里头三天两头的死人,让人认为我多残暴似的。”
“可是现在…”
“殷农。”殷=.==萝翠眉倒竖,“你又想说什么?”
“奴不敢。”殷农垂下头,低声说道,“奴只是想水奴现在还在昏迷,怕是卖不了好的银钱。”
殷萝冷哼道:“殷农你言下之意是我堂堂殷家嫡系的四娘子会缺这个贱婢换来的几个银钱?”
“奴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不快把人拖出去?留着碍眼不成?”
殷农身后的两个奴仆上前,一前一后拖起水奴就往外走去。水奴手指动了动,微不可见的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缓缓的垂下。
按殷萝的说法虽然是立刻就把人卖了,但是拖着水奴出去的两个奴仆也知道,若是真的拖着一个半死的人去奴婢交易的地方,定是不会有人出钱买的,尽管殷萝说不在意卖多少银钱,但若是没有带回和被买卖的奴婢等价的银钱,恐会落个私纵婢女的下场,到时候也难逃惩罚。
不过在殷家,因着这样的情况太过频繁,奴婢之间便有了这样一种约定俗成的做法:
把受伤严重的奴婢先送到府里负责奴婢买卖的管事处,管事根据受伤的严重程度估了价格之后付了银钱让那些奴仆先回来复命,之后让那些奴婢简单修养几天,醒来之后再送出府进行贩卖,而管事的便从中赚取这些差价。
现在送水奴出去的两个奴仆自然也是行的这个法子,然而才出了宣罗院,远远的就看见几人迎面而来。看清来人之后,两人忙把水奴放在地上,低头行礼道:
“奴见过五郎君、七郎君!”
殷暖视线扫过躺在地上的人,而后来没看见两人似的快步走。
“水奴?”殷暖蹲,小心拨开水奴脸上的头发,而后皱紧了眉头转向两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是……”见殷暖脸上带了些怒意,两人战战兢兢的回道,“这是我们院子里的婢女,听说名唤水奴的。”
“我自然知道她叫什么!”殷暖有些不耐,“我是问你们她怎么昏迷不醒?”
“奴……奴不知晓。”殷萝拥有的家僮众多,身边奴婢时常更换,昨日惩罚水奴时两人并未曾看见,今日见时人又已经是昏迷状态。
“苏疡医。”殷暖忽然对身后跟着的人唤道,“劳烦你快看看。”
而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翁从人群中走出来,切脉之后对殷暖道,“五郎君莫急!这位女郎应是外伤引起的高热之症,并无大碍!”
殷暖闻言松了口气,又转头问两人道:“尔等带着水奴欲往何处去?”
那两人见殷暖虽小小年岁,但此时因为生气的缘故面上一丝温度也无,俱都有些害怕,半响方小心翼翼的说道:
“奉四娘子的命令送这个叫做水奴的婢女到贩卖奴婢的地方去。”
“卖了?”
“是,是。”两人忙不迭的点头道。
殷暖再没说话,青石铺就的小道上一时寂静无比。
“阿兄?”一直跟在身边的殷婴忽然上前两步,开口喊了一声。
殷暖几乎陷进手心的双手慢慢的松开,道:
“仆没事。”
而后吩咐人就近找了间屋子把水奴送进去好生照顾,又转头对殷婴道:
“阿婴,你先去和西宾说一声,我晚些时辰再。”
“好的。”殷婴点头,又说道,“阿兄,让苏疡医也留下吧。”
殷暖想了想,点头道,“也好,稍后水奴无碍之后仆再和他一起。”
苏疡医原是殷婴和殷暖习武的时候安排跟在身边的疡医,目的是为了预防两位小郎君在习武过程中不慎受伤的情况。只是此时水奴情况危急,留一位疡医在身边确实更方便些。
殷婴离开之后,殷暖又命一个奴仆领着苏疡医到方才水奴暂且安置的地方去。而后才前往殷萝住处。
有奴仆进来禀报说殷暖到来的时候,殷萝正在用膳,对于殷暖的原因她有些不解,毕竟她自认为和殷暖是相看两相厌的两个人。当然,打死一个奴婢对殷萝来说并不算什么,她也不会认为殷暖是来给一个奴婢讨说法的。
“四阿姊!”
“倒真是稀客。”殷萝头也不抬的问道,“难得你到我宣罗院,可是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殷暖道,“只是仆刚才路过,见两个奴仆抬着水奴出去贩卖,不知这可是四阿姊的意思?”
“当然是我的意思。”殷萝有些恼怒,“怎么,你这是来责问我的?殷暖你可要弄清楚,水奴已经是我宣罗院的家僮,难道我连买卖一个奴婢的权利也没有不曾?”
“四阿姊自然是有这个权利的。”殷暖不疾不徐的说道,“只是四阿姊也要明白,水奴前日还是我院子里的婢女,四阿姊说是院里少了人硬要了来,今日却欲卖了人,对于四阿姊这番行为的意义,仆不得不揣测一番。”
“哼!”殷萝猛的摔下筷箸,“你是想说我这是刻意针对你的?殷暖,你这是来威胁我?”
“仆自然不敢。”殷暖道,“只是来问问四阿姊的意思,若是真的确定要卖了人,请先告知一声,仆也好前去把人买回来。”
殷暖这番四两拨千斤的话语让殷萝无言以对,不过要真让殷暖就这样把人领她自然不甘心。不过一个婢女的价钱,对殷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的。
“算了,既是我院子的人,怎么安排当然是我意思,正好听说膳房里人手不够,就让她好了。”
殷暖叹了口气,以殷萝的性格,这怕是她最大的让步了,不过只要不在殷萝身边伺候,怎么都算是最好的结局。
水奴大睁着双眼,几乎不曾转动的双眸透过床顶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也许是因为自从来殷家之后已就经习惯了这种感觉,竟然没有一开始那种从昏迷中清醒的茫然和无助。只是不知,这次醒之后,还能有怎样难忍的苦难等着自己。
陌生的床帐,陌生的房间。先前昏迷的时候似乎听见殷萝说要卖了自己,水奴有些急切的从床上起来想要开门看看,自己是否还留在殷家。
谁知脚才落地,膝盖处便传来一阵刺痛,身体一软,额头磕在床沿上又是一阵晕眩。水奴咬咬牙,爬在床上歇了会儿,感觉恢复些精神之后,才用手撑着身体站起来,摇晃着走到有些破旧的矮桌前,拿起脏污的茶壶摇了摇,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水奴把茶壶放下,又坐着歇了会儿,才拿起茶壶打算去寻些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