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杜妈妈让人摆饭。知道老太太心情不好,杜妈妈特地吩咐了厨房用心做,摆上来的饭菜便与往日有些不同。
一锅女乃汤八宝布袋鸡、一碟文思豆腐羹,一碟胭脂鸭信伴酱黄瓜,一碟糟蒸鹅脯,一碟酸笋,都是平日里老太太最爱吃的。尤其是那碟酸笋,用的是越地的金丝紫竹炮制而成。这种金丝紫竹,又名甜笋,是越地的名产,时下并不是金丝紫竹盛产的季节,即便是外面的越地商贾,贩卖的不过是笋干,像这种新鲜的竹笋,实在很少见。
老太太果然胃口大开,银箸伸向那碟酸笋的次数多了许多。
用过晚饭,杜妈妈让下人收拾妥当后,这才想起忘了问一件事,于是望向老太太:“老太太,既已查明容姐儿是遭人陷害的,那么对于容姐儿,老太太打算如何处置呢?”
老太太正端着青烟底白瓷茶壶茶盏,缓缓地品着茶,听后瞟了杜妈妈一眼,目光高深莫测。
杜妈妈的心里别的一跳。
只听得老太太缓声道:“事情虽然明了,但是容姐儿竟然这样也能让人陷害了去,本身也有责任,就让她暂且在自家院子里抄抄佛经,修身养性一阵子罢。”
杜妈妈不明白“一阵子”到底是多久,本还想再问,忽地想到老太太方才那莫测的目光,心里一下子便没了底,涌到嘴边的话再也不敢问出来,忙点头道:“老太太说得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让人给柳韵院送佛经去。”
老太太站起身来,朝内室走去,一边道“杜妈妈,你就别忙乎了,既然容姐儿入了套,就看她的本事,如何解套了。”顿了一下,老太太的声音又传了,“还有,那碟酸笋很好吃。”
杜妈妈惊出一身冷汗,想不到老太太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心思却比任何人更敏锐,自己的这一点小伎俩还真真瞒不过她。
退了出来,花木掩映下的之字形的回廊处,红色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灯影下人影绰约。
见杜妈妈走了,紫芍走了,低声叫道:“杜妈妈。”
“走,跟我。”杜妈妈把紫芍带到阴影处,看看四周,方道,“你去拿几本佛经,给五小姐送,还有……”她把刚才老太太最后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紫芍目露迷茫,她实在弄不明白老太太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聚萍院。
“砰!”又一阵巨响传来,屋外排成两排的丫头仆妇不由把头垂得更低一些。
快一个时辰了,里面依旧响声不断,外面的人噤若寒蝉,根本不敢进去,就怕触到大的晦气,倒了大霉。
半晌过后,见里面寂静下来,蔡妈妈这才吩咐清菊等人进来收拾,她自己则转身泡了杯桑菊杏仁茶,等到不烫手了,才捧到大面前,道:“,你先喝杯茶,消消气。”
大狠命拔下头上贵重的簪子,扔到茶几上,直直躺倒在椅子上,喘着粗气道:“蔡妈妈你来说说,这一切我花费了多少功夫,这倒好,事成之后她老二凭什么也要分一杯羹,理直气壮的就拿走了那一块田地!她出了什么力了吗?根本就没有!她到底凭什么!”
蔡妈妈知道大说的是二房无端端的就得到了老太太赏赐一块田产的好处,想想也为大叫屈:“是啊,说得对,那个二房什么事情都没做,只不过动动嘴皮子,这倒好,一块好好的地就这么让她得去了,说起来奴婢也真是替不甘心哪。”
大继续发泄:“蔡妈妈,你知道为了这个事,我谋划了多久,托关系把赵九娘俩弄入赵府,出点子让她们把正室赶到小姑山,就是让她们也帮我除掉这个眼中钉,让我好对陈府、路府有个交待。这倒好,那赵九也真是成不了大事的人,非得出什么风头往我们这边的姐儿堆里钻,又好似怕自己不够显眼似的,跟在那死丫头的后面,踩她的裙子,她就不能假借他人之手,非得自己上阵?这下好了,老太太上了小姑山,什么都知道了!”
大一口气说完,狠狠地灌了一口茶。
蔡妈妈安抚道:“,这个事儿不是已经完结了吗?如今我们大家各自都得到自己想要的,我们顾府与赵府再无关系。老太太查出来又怎样,那是人家的家务事,老太太难不成要插手帮赵府的正室一把?那是不大可能的。”
想了想,又笑道:“老太太今日各给了一块地,那不就是息事宁人的表现吗?即便是老太太上了小姑山,对于这件事情也没有追究下去的意思。看起来老太太还是很顾全的面子的。”
在顾府,老太太偏袒大,那是众所周知的事实。除了大出自侯门,身份尊贵之外,还有就是她有一张王牌,有一个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亲哥哥,单就这一点来说,老太太就不能不顾及大的面子。
“倒是便宜二房了。”大还是难解心中的怨气。
蔡妈妈仰起头来,笑着说道:“不必烦恼,虽然此役我们没有全胜,但也有所斩获。刚刚老太太屋里传来消息,那个死丫头已经被禁足了。”
“禁多久?”大精神马上集中起来,“老太太怎么说的?”
蔡妈妈眯起眼睛,笑意从眼睛里倾泻出来:“老太太没说具体日子,只说一阵子。”说到这,她凑近大一些,压低声音道,“难道忘了,去年菲姐儿出的那桩事,老太太不也是说禁足一阵子吗?结果这一禁就禁了大半年,再后来……”
大想了想,脸上终于转怒为喜。
即便是她三房有着大把的财产去孝敬老太太又如何?只要她坚定信念要整垮那个死丫头,抓住那个死丫头的把柄,来个致命一击。为了府里众姐儿的闺誉,到最后老太太也不得不舍弃三房了。
她一定要让那个死丫头重走七小姐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