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芝容惊跳起来:“什么,送与我的?”
旁边,采青也是一副吃惊的模样。
绿水这才把一直缩在后面的手在顾芝容面前摊开来,只见她的手里有一只小小的乌木描金盒子,不用打开她便闻到自里面飘出一股气微腥味带甘酸的独特的龙涎香气味。再打开一看,果然,匣子里面静静躺着的,正是一截白色的固体状的东西。
顾芝容的心猛然剧震,不由失声道:“这送东西的人……”
绿水早就笑出声来:“这世上,能懂小姐的,除了路大,还能有谁?”
不错,世上万紫千红,她独爱牡丹名品“青龙卧墨池”,纵然是国色天香,却有一股不屈不挠的韧劲,这是她所欣赏的。
作为名品,很多人都爱“青龙卧墨池”,也爱其他名品,而她,别的花都不看,只爱这一种,或许,这是`.``她与原主最心意相通的一点吧。
这个世上,没有人知道她喜欢“青龙卧墨池”,她在自家院子也不种,毕竟自己在府里不受待见,如果要种的话,一方面是不想显露银子,另一方面免得引得别人的嫉妒,招来更多的麻烦。但是自小跟着她的明月曾说过,在自己名义上的父亲放外任的时候,在府第里,必定会种上“青龙卧墨池”,而且一种还是一整院子。
她没有想到,自小与她青梅竹马的他竟然还记得。
至于这龙涎香,她想,怕是他误会了。她记得在悬济寺后山相会时,因为那个时候她异常灵敏的嗅觉嗅出空气中飘的龙涎香气,猜想是四小姐引着太子,便随口说了出来,并非她喜欢龙涎香的意思,而路大显然误会了,居然去弄了这么一块送与她。
要知道这龙涎香极为难得,尤其是白色的。她看过一本书,书上记载,这龙涎香,产自抹香鲸的肠道之中,抹香鲸死后,尸体腐烂,这龙涎香便掉入海水之中,初初为褐色,经海水浸泡上百年之后,里面的杂质全部排出来,就成了白色的龙涎香,最是名贵。
顾芝容用手按住胸口位置,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心里面升腾起一股股的感动。不管是不是她所需要的,对方能够将这些贵重的东西送与她,都是一份心意。
匣子最下层还静静躺着一封信笺,她忙执起,打开,细细看了起来。
信是路大写的,上面笔迹浑厚,先讲述别人思念之情,然后又说了青龙卧墨池与龙涎香的事情。青龙卧墨池是他在乡间游学时所得,养了将近十年;而龙涎香则是不久前在集市花了近五百两银子淘来的。他在信中最后说,礼轻情义重,望容妹妹能笑纳。
她能说什么呢?
她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她知道他过得并不是很好,一个嫡子在府里居然备受后娘排挤,千方百计的分散他的心思,让他名落孙山,从此一蹶不起,好趁机夺了他的嫡子之位。
而他却什么也跟她说,依然谈笑风生,依然课业名列前茅,依然一副从容自得的模样。仿佛一切风霜与冷遇他都不放在眼里,心里面依然是他孜孜孜不倦的追求的执著。
或许,他本该就是一代贤,报效朝廷吧。
“小姐。”看到顾芝容一副怔怔出神的模样,绿水有些不安,她看看手中的盒子,嚅嚅道,“如果小姐不喜欢,那奴婢这就把这东西还给那个叫做元培的,让他拿还给路,还有外面那些牡丹花……”
顾芝容回过神来,一笑:“谁说我不喜欢了?这条白色龙涎香可贵呢,可与黄金平价,你且放到后面的橱柜里吧。”
绿水当然也没有要退还的意思,笑嘻嘻地应了声,转身放东西去了。
采青则有些感慨:“小姐,姑且抛开小时候小姐与路的情份,奴婢看他对小姐的确是真心实意的。”
顾芝容似乎没有听到采青的话,她自顾自幽幽道:“采青,你说我是不是该为路做点什么呢?比如在科考上助他一臂之力……”
采青怔了一下:“小姐要如何帮路?”
顾芝容笑笑,似已胸有成竹:“所以过些日子贵妃娘娘的寿诞,我更要去了。”
采青看着她,没有说话。她在想,一个闺阁小姐,为了自己未来的夫君,做出超越自己本份的事情,这份气魄,这份能力,路一定要懂得好好珍惜才是。
顾芝容却是另一番想法,她是个一经认定,就不会轻易改变的人。她既然认定了路,就会想着和他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而且,他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欣赏的人:荣辱不惊,自强不息。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人。
联想到因送花可能引发的一系列效应,采青目露担忧:“小姐,路这般做,妥当吗?”。
顾芝容道:“虽然行动上欠妥一些,但是,我是希望他这般做的。”
如今自己绯闻缠身,既已肃王牵扯,又即将被皇上钦定为太子妃,而路这样的做法,挑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倒是替她解了围。他的勇敢与从容不迫,一步一步谋划着他们的未来,她很喜欢,也很欣赏。
顾芝容轻松地站了起来:“走吧,既然是送我的花,可不能辜负送花人的好意。一会儿都搬到我院子里来吧。哦,老太太那边,还有大老爷与二老爷那里各送一盆。二姐一向清高,喜欢梅竹兰菊,不喜这庸俗之物,不送也罢。至于四姐,我怕她糟蹋了这花,还是不送了。”
采青明了顾芝容这样做的深意,点了点头道:“小姐说得是。”
聚萍院。
大坐在正厅的红木灵芝冒椅上,看着茶几上放着的那盆盛放得千娇百媚的牡丹名品“青龙卧墨池”,一边听着站在下面的蔡妈妈的禀报。
“……这花是送与四小姐的,一共送了二十盆。四小姐命人搬到院子里,并往我们这边还有二房那边各送了一盆。奴婢看了落款,署的名字是宁安侯府路大……”
“等等。”大猛然抬起手来,制止蔡妈妈再说下去,“你方才说的是谁送的?”
蔡妈妈看了大一眼,小心冀冀道:“奴婢特意看了两遍,绝对错不了,是宁安侯府的路大。”
“宁安侯府路大,他的手脚倒还真是快!”大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在地上踱来踱去,眉头蹙得紧紧的,“那个宁安侯府的继室不是说了,一直都紧紧地掐着路大的开支吗?他哪来这么些银子?不仅与那些名门哥来往密切,踏青郊游,礼尚往来一件也没有落下,而且还有这么多的银子买这些牡丹名品送?”
蔡妈妈摇摇头。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听路府那边的人说,那个继室把库房银子卡得死死的,路大一个月不过十两银子的开支,也就勉强应付自己的日常生活开支。而自己府内这边,五小姐那边也已经搜过了,什么都没有,而且五小姐自身难保,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银子资助路。
这事还真是怪了,难不成他有贵人相助?”大一想到那二十盆名品,如此大阵仗送进来,不由心里面一阵烦躁,“看来这个路还真是个人物,我倒是小瞧他了。他今日如此明目张胆的送花入府,明摆着要挑明他与那个五丫头定过亲的事情。如今太子妃之位未定,这倒是个让皇上改变主意的好机会……”
大忽地笑了。如今路如此大胆地送花入府,又如此大胆地署了自己的名字,明摆着就是投石问路,冲着与五丫头的亲事来的。她正好将计就计,劝说老太太换人。要知道订过亲的人是不可能再许配给其他任何人的,太子如此尊贵之身,夺人所爱传出去的话,于声誉有损,所以皇上一定会改变心意。到时候她再让在宫里得宠的外甥女给皇上吹吹枕边风,太子妃依然在她远宁侯府里选,但是人选就换在自己的女儿二小姐,那不就两全齐美了吗?
至于那个五丫头,一个无依无靠的嫡女,她既已应允了路府的继室,就绝计不会让五丫头嫁给路。关于这方面,她的手段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