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芝容心念一动,问道:“现在时节已入冬,你们的伙食怎么样?”
一句问话勾起士兵们的苦闷,于是个个七嘴八舌,像倒豆子般说了起来。
一名年纪较大的士兵道:“顾大夫,说到入冬的这个伙食,那就更别提了,有上顿没下顿的……这也怨不得别人,朝廷倒是有粮食菜蔬运送,可不正碰上入冬大雪封山吗?都阻隔在外头了,送不进来……”
顾芝容讶然道:“为什么不向当地采购?”
年纪较大的士兵接口道:“也不是没有向当地采购,但是你知道,桐家军治军严明,这采购绝不能影响当地百姓的生活的,所以,这采购嘛,也不能超过当地流通量的一半…”
顾芝容点点头,这倒也是。但是驻军七万,再加上近段时间还要扩军三万,这军队的人数远超于当地居民,采购的粮食菜蔬无异于杯水车薪。
这时,一位士兵支起身子,扯起自己身上覆着的被子,愤愤道:“就连这御寒的被子也是这个样子!入冬了,新的被子运不进来,我们还将就用着好几年前的被子,真正到了隆冬,纪城这里可是滴水成冰的!到时候又有一大批军士病倒……”
顾芝容很认真地看了那个士兵盖在身上的被子,随手捏了一下,真是薄得可以。心愈发沉重起来。
这样破旧的被子,的确不是严冬御寒之物。被面满是破洞。补丁无数,有些没来得及缝补的地方露出棉絮。至于这些棉絮,在顾芝容看来。与黑心棉无异。不是说军需品的规格最高,质量最好的么,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但是,这与方才她在中军营中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中军营中,精绸重锦,就连门口处御风的厚重门帘。太师椅座上的坐垫,都是上好的绸缎制成,上面的绣工也是极好的。
就更不要说将军们的吃穿用度所需的生活用品了。顾芝容方才就看到带她们进来的那个亲兵身上穿着的战袍就比这些士兵们身上穿的好上那么几倍不止。
将领们无法与士兵们同甘共苦。这仗还有办法打得赢么?
顾芝容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怒火“蹭蹭蹭”的窜了起来。
她想到瘴气林中的那批丰厚的军需和崭新的军备,如果她有这样的心思,招兵买马,再配上充足的军资。精良的装备。与桐家军这样近乎老弱病残的军队打起来,只怕攻克这边关不是什么难事。
连饭都吃不饱,没有力气打仗的军队,还要谈什么守卫疆土,保家卫国,只怕是笑话了!
顾芝容脸色冷峻地替士兵们诊脉,开药方子。一屋子见这位顾大夫神色不喻,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皆不敢出声。
顾芝容诊完脉后,快速地收拾好东西。放入随身带来的药箱里,快步走出营房。
她要去找少主,至少把这个情况给他说一下。主要是那批药材太贵重了,怕是花费了他宝鉴堂不少银子吧?她甚至赌气想着,如果不能用到那些辛苦操练,辛苦作战的军士们身上的话,那倒不如不送了!
顾芝容带着绿水,疾走在返回中军营的路上。
这时,先前那位失了面子,愤然离去的亲兵忽地出现了,手里还牵着一匹战马,看到顾芝容行色匆匆,忙迎了上来,陪笑道:“顾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宛似一点都不记得方才他在士兵们的营房里吃瘪的情形。
“回中军营。”顾芝容简短道,“有事吗?”。
那位亲兵眼珠一转,忙道:“看顾姑娘这副样子,怕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既是耽搁不得,倒不如骑上在下的这匹马,也快一些。”
绿水刚要说什么,顾芝容制止她,看了那名亲兵一眼,点头道:“也好,我正是赶时间,就怕来不及。这个时候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然后,她看了看安静的营区,略微犹豫了一下:“不是说营区重地,不能骑马吗?”。
亲兵呵呵一笑:“是有这样的规定,但是也有例外。要有高等品级的人才能在营区内骑马,还有,一些紧急要务要赶着去办的时候,也是可以的。”
顾芝容看看所处的位置,已是营区外面的道路上,也不算在营区之内,于是点头道:“好。”
亲兵脸上是一副“急他人之所急”的神色,很快就把马牵了,拉住缰绳,亲眼看着顾芝容上马。
顾芝容在马上端坐好,正要回头交待绿水几句,就听得身后绿水大叫:“你要干什么…小姐小心!”
在她还没有弄清楚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她骑着的这匹马像发了疯般,提足狂奔起来。
顾芝容只觉得耳边寒风呼啸,眼前的营区景色像快速闪现的片断般,在她眼前一一飞掠而过。转眼间,她又在数十丈之外。
发了疯的马跳跃蹦达,似乎要把马上的她抛下马来。幸好她骑术好,以前跟着阿吉的时候,也曾驯服过一些不听话的暴烈马匹,算得上有一点经验。当下一手紧紧抓稳缰绳不放,身子尽量放低,贴在马背上,一手紧抓马背上的鬃毛不撒手,就是不让这不听话的马把自己抛下来。
发了疯的马见无法把顾芝容抛下马画,便继续往前冲。顾芝容一边夹住马肚子,一边使劲拉紧缰绳,控制着马的跑速。
一群士兵迎面而来,顾芝容见躲闪不及,怕伤了士兵,猛地用力扯紧缰绳,那马长嘶一声,两只前蹄腾空而起,竟从那群士兵的头上跃了!
这群士兵中有几个胆小的,当即吓得坐倒在地上。
再跃过两拨人的头顶之后,顾芝容心中哀叹,只怕自己在军营中骑马行凶的恶名很快便会传开。
但是,她终于有些不对劲了。
这马到底怎么一回事啊?又跑又跳的跑了那么久,怎么不知道累呢?
哦不对,顾芝容发觉,其实这马累得很,大汗淋漓,喘着粗气,仿佛随时都会倒地毙命似的,却仍然发了疯的跑着跳着。
顾芝容觉得奇怪的是,这不过是一匹好一点的战马罢了,而且好像岁数也不小了,哪来这么充沛的精力,又跑又跳的,即便千里名驹也没有这般折腾的…
蓦地,一个念头闪入她的脑海中:“莫非,这匹马被人为地灌食了三石散?”
她的心猛然一惊,使命地勒紧缰绳,但这马显然真的疯了,勒也勒不住,明明四足已经发软,没了力气,还是在跃过了一个草垛之后,摇摇晃晃朝着坚硬的城墙撞去!
就在顾芝容想着:“难道我要陪着这匹疯马殉葬”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飞掠而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