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月就是灵师考核的正日子。
不过在正日子之前,筛选早就开始了。
皇后娘娘给她点了点,据说想参加考核的灵师报名之后,就会有很多考官暗地里开始评选,确定你有资格,会在新一年的二月中旬前后几日,公布可以参加考核的最后名单。
在大名单出来之前,所有灵师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参加最终考核。
说实话,这种挑选方法真是有一点儿古怪,所有灵师都莫不清楚规律,而且根据规定,参加考核通过的那些灵师,事后也不能把相关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皇后娘娘还让红尘放心,所有灵师的起点都一样,就是有长辈通过了考核,成为朝廷在册的灵师,他也不能把考核期间会出的题目,各种经过和子孙说,从来没有人违反。
“我没参加过……当初到是想。”
皇后叹息了一声,仿佛有些难过,又有一点儿遗憾,随即一笑,让身边的宫女给红尘倒了一杯香茶,里面有一半是仙茶,红尘自己孝敬的,另外一半味道很奇特,带着一点儿药香。
红尘喝了一口,就觉得浑身舒服,毛孔仿佛都张开来,忍不住闭上眼睛陶醉许久。
皇后笑道:“我发现凝露茶配你的仙茶效果特别好,比单独喝凝露还香呢。”
“原来这就是凝露?”
红尘这辈子到没听过,前世从鬼谷先生那儿听他提过两句。三十年前有位制茶大师,无意中用各种药材炮制出仙茶凝露,喝了能解人忧愁,对灵师来说,更是大补。
后来那位制茶大师得罪了仇家,满门被灭,凝露也就此失传,不少人想要模索出配方来,可惜都差强人意。
现在剩下的,也只有一小部分保存极好的茶叶。留在世家大族。皇宫大内。
红尘有些不可思议:“娘娘何必拿它出来招待我?”
只是寻常在寝宫里闲聊,桌子上还摆着葵花籽,又不是什么要紧重大的场合,哪里用得着它?
皇后摇了摇头。伸出手模了模红尘的头发。眉眼温和:“傻孩子。茶就是用来喝的,不喝难道看着玩吗?你该学会享受。”
红尘:“……”
她自认为,比京城大部分闺阁少女都会享受了。
皇后的神色却有些悠远:“我年轻的时候就不懂。顾忌多得很,从来不肯完全顺从自己的心意过活,当年我和你一般大的时候,也有机会参加灵师考核的,差一点儿就能入选大名单,可惜我那个男人不高兴,他那个人自私自利惯了,娶的妻子不能比他强,更别说还要成为灵师了。”
她神色间,露出几分嘲讽,却又叹息,“我要是狠狠心,去争一争,不要管别人怎么想,也许,我的人生就完全不同。”
皇后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恨恨道,“哼,当年要不是进了宫,还有人说,若能得我为妻,一生不纳二色,虽不知如何,总比在宫里好得多。”
红尘愣了下,一回头见周围的宫女嬷嬷全板着脸,根本当没听见,想来这位口无遮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皇后娘娘随即回神,又恢复那等慵懒的模样,“算了,不说这些,现在改也不晚,只要没死,什么时候都不晚,我现在日子过得自在,既然皇帝不愿意有个尽职尽责管着他的皇后,我也懒得搭理,还省去不少闲气!”
不就是一点儿茶水,怎么招来这么多话?
红尘苦笑,端起茶杯,又让宫女给续了一杯茶,慢慢品尝。
皇后就笑得更开怀,笑了一会儿,又发愁:“灵师考核这事儿,哎,每年说是公平公正,没有任何一个灵师能提前知道任何信息,但‘入选名单’毕竟是由人选出来的,灵师又不是大白菜,有资格参与评选的就那么几个老字辈儿,像燕家那个老头子,还有咱们京城唯一的那个会培养灵木的老家伙……这几个只要不死,应该不会被漏下。那些家伙总是各凭手段套取信息,能得手的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真是,一个比一个奸诈,死命追着不放,就知道投机取巧。”
红尘莞尔,那很正常,多拉拉关系,就是套取不到信息,多在他们面前表现一下,让他们的印象更深刻,也是一条捷径。
皇后喝了茶,眯着眼睛,很是惬意的样子,嘴里却不停,“说来今年比以前更严格,我想过办法,可就是弄不清楚底细,现在都不知道大名单里都有谁,红尘你这两天别离开京城,多到各处露露脸,多搀和搀和事儿,唔,咳。”
她老人家刚才还说别人奸诈,一转眼自己露馅,她也同样属于喜欢投机取巧的那个。
红尘自然不能笑话娘娘,随口就给圆了回去。
“喵呜!”
吉吉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脖子上还挂了个小铃铛,叮当,叮当地响,声音悦耳。
红尘顺手抱住它,胡撸胡撸毛。
到是皇后一看那铃铛,忽然怔了下,拍了拍手笑道:“差点儿忘了,还有他呢,让我想想……阿尘,我要吃桃花糕。”
红尘:“……”
刚出正月你想吃桃花糕?
皇后也不能这么任性!
“桂花糕不也一样吃?”
当然,她也知道,这位娘娘提出来要吃桃花糕,肯定有她的理由。
红尘第一反应,去御膳房要,最简单省事,不过,宫里不提倡吃反季的东西。
尤其是不常见的东西。
宫里的主子们自有养生的法子,这等吃食不是没有,大周的皇帝可不是那等会被宫人拿捏住的。他和他的后宫嫔妃,想吃什么,底下人不敢太糊弄,但养生惜福是为了自己,吃反季的东西在太医们看来有违常规,对身体没有好处,宫里的娘娘们都不大要吃,御膳房的人也更不可能主动送。
去膳房要的话,似乎不太好。
虽然,桃花也快开了。好像也不是要不到。
“桃花糕。桃花糕!”
红尘念叨了两句,罗娘就给她端来一小盘儿桃花糕,只有四个,粉女敕的水晶色。清亮透明。造型别致。是一朵花的模样,花瓣层层叠叠,看起来就可爱。吃到嘴里味道也颇具风味,甜的恰到好处,就是不爱甜食的估计也觉得好吃。
“不是家里做的吧,从哪儿买的?”
曲三娘做的吃食,大部分造型上朴素的很,只是有内秀,味道不错。她到想学点儿雕花的手艺,也弄出个漂亮造型,毕竟家里主子现在是郡主,招待的也都是贵客,和以前一样糊弄就有些不妥,奈何她到底寻常菜色做惯了,就是想学,也非一时片刻能行。
罗娘这点儿桃花糕,是在三通胡同最里头那家小食肆里买的。
“咱们京城这时候还有桃花糕卖的铺子本来就没几家,好些都是应付事,只有三通胡同里这一家是百年老字号,所有点心里,以桃花糕最为有名。”
那就什么也别说,去吧。
皇后娘娘可是她的女乃女乃辈,支使小辈去给买点儿吃食,难道小辈还好意思不去?
再说,娘娘也没白白支使她,临出宫门,后头有宫人送了一个大箱子过来。
说是皇后给的。
平日里皇后隔三差五地也要送点儿东西给红尘,连吃块儿瓜觉得不错,哪种点心可能合她胃口,也要专门派人送去,宫里人都习惯得很,也不以为意。
红尘也没当回事儿,结果回去打开一看,左边装了半箱子书,再仔细一看,封面上印着黑色的印章——显德三十九年禁毁。
其它的同样都是禁毁数目,民间没有流传,只有皇宫大内才有一些原本。
罗娘几个都心中大惊。
红尘就很冷静地把书收起来,塞自己卧房,这种书,还是别随便拿茶馆为好。
至于另外半箱子,都是各色宝石,还有些翡翠,这些到不太值钱,京中女眷,很少拿宝石镶嵌首饰,红尘却喜欢的很。
宝石也收入库中,慢慢留着用。
这日天色不错,红尘就带着罗娘和小严两个,抓了一把钱,想了想,又多了些银票出门。
正好年节过了,罗娘她们都该去读书,总要买些笔墨纸砚之类。
家里的纸都属于特别珍贵的,拿来练字实在可惜,茶馆里众多书生抄书,也该多准备些。
红尘坐在车上看了一会儿书,不多时,三通胡同就到了,说是胡同,其实看着极为阔朗,里面小食肆栉次鳞比,车水马龙,声音喧嚣,行人颇多。
下了车,都不必罗娘指点,红尘一眼就找到地方。
那是座青砖绿瓦的二层小楼,隔着房门窗户,一股清甜香味扑鼻而来,红尘拾级而上,店铺十分宽敞,墙上挂着很多琉璃罩子的烛台,灯火明亮。
店小二都穿着一样的短打衣裳,棉布料子,很是干净整洁,头脸也干干净净的,指甲都修剪得极短,个个精神抖擞,地面上铺着打磨得相当光滑的青石,青石上的纹路很特别,房顶上垂下来一些金丝环绕而成的络子,十分精美,红尘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很巧妙的吸金格局,而且不是那等只进不出,长久不了的纳偏财格局,而是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只要风水局不坏,子孙后代都能受益。
“地方不错。”
红尘眨了眨眼,顿时知道自己大概是来对了地方,皇后娘娘又不是第一次耍手段,忽然要她买桃花糕,大约也和灵师考核那一摊子的事儿,有说不清的牵扯。
店里客人很多,排出一条长龙。
她也没插队,老老实实地站在后面排上。
随意瞄了一眼,来这儿买点心的,居然都身价不菲的模样,丫鬟也打扮得珠环翠绕。非常富贵。
好在排队进行的速度很快,一直在走动,走到前面,就有另外面貌端正,舌灿莲花的店小二领着去后面挑选糕点。
罗娘小声道:“小姐在旁边等也行,我们排队就好了,这儿的点心和别处不同,有现成的,也可以订做,有些点心预定下来。可以按照自己的要求雕花。这会儿排队的人里面,十个有九个都是想预定呢。”
红尘也不很着急,没多一会儿,就有个个子偏矮。满脸笑容。和和气气的店小二过来笑道:“贵人想要点儿什么点心。您这边请,只要您说得出来,咱们这儿的大师傅就能让您如愿!”
罗娘噗嗤一声笑了:“我要个石头点心也成?”
“当然成。”
店小二失笑。“只要贵客开金口,别说石头,金子的咱也做得出来。”
“你到会说话。”
“那是,我要是个哑子,也做不了这个。”
店小二把红尘她们三个都逗得笑起来。
红尘笑了半天,这才道:“我们也不要旁的,你给我几块儿桃花糕就行了。”
罗娘也道:“只要桃花糕,嫌不嫌生意小。”
“您这话可不对,您就是只要一块儿桃花糕,咱们大师傅也要认认真真给客人做出来,保证您吃得满意,下次还要来。”
店小二忙领着她们三个走到一边。
一走过去,座椅旁边的盆栽忽然响了起来,沙沙沙沙的,声音不大,却很悦耳。
红尘眯了眯眼,不觉转头看了看,心中惊奇——这竟是一个法器,还是灵木制作的,手艺眼熟的很,可不就是整日摆弄木头,种灵木的那位老人家所制。
“摆在这儿做什么?”
她看了半晌,竟看不出法器的作用。
一回神,店小二已经捧出来一个黑漆红木食盒,里面装的是新采摘,可以食用的桃花。
他拿小镊子镊起一点儿,递给红尘看。
“贵客看看,这是我们桃花糕的主料,最新鲜不过了,直接吃都甘甜。”
红尘点头,笑道:“不错。”说完,便点了几个平常的,又点了几个雕刻平安如意字样的。
“这几个到有现货,您是要现货,还是定个时辰拿刚出炉的新鲜糕点,价格一样,只看您急不急。”
“现货就好了。”
哪怕是皇后娘娘,在宫里大约也吃不到几次新出炉热气腾腾的点心。
店小二应了一声,转身就吩咐人拿食盒打包。
铺子里的人动作都麻利得很,片刻就打包妥当,盒子也很精美,一共要一两八钱。
便宜当然是不便宜,不过,红尘也不差这个钱,不至于浪费时间讨价还价。
罗娘很痛快地就拿出碎银子。
正打算付账,那店小二忽然被挤得一踉跄,手里的食盒让人抢了去。
“桃花糕?”
那人一闻,就问道。
店小二满头雾水:“四公子?您怎么来了?是,这位客人买的桃花糕,刚打包好。”
“嗯。”
那位瞥了红尘一眼,应了声,“换别的。”说完,他就拎着桃花糕转眼消失不见。
店小二哎了一声,整个人都愣住。
不只是他,连红尘她们也怔了怔。
一行人面面相觑。
店小二讪讪道:“呃,客人,我们四公子就爱吃这一口,一向不肯等的,那什么,他,他……”
伶牙俐齿的店小二,这会儿也说不出花样儿,人家客人等这么长时间,排了这么长的队伍,就为了你们这儿的点心,如今轮到人家,主人到来抢,说破天也没有这种道理,只能一脸歉意,“您看,要不我再给您包一份?”
红尘皱了皱眉,虽说被夺了吃食,略有些不高兴,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她时间足够,不差一时片刻,就点点头,不过还是扫了一眼那个四公子,这一看,却忽然目光闪烁,半晌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那店小二如蒙大赦,连忙飞奔过去又交代人打包,飞快地把点心打包好,他还做主多加了几块儿,虽然价钱不能减免,店里的规矩不讲价。不过,多加几块儿点心做添头到无妨。
见他殷勤,罗娘和小严刚才那点儿些微不爽快,也就散了去,其实说白了只是点儿吃的,要是说明缘由,让她们多等一时片刻的也无妨。
只是刚才那什么四公子一言不发,拿起东西便走,让人实在很难高兴而已。
店小二亲自捧了食盒过来,脸上堆笑:“对不住。我……”
话音未落。后面就又过来一个小厮模样的年轻人,又一把将食盒抢了去。
红尘:“……”
店小二简直跳脚:“马三,你干什么?”
“今天没桃花糕了。”
马三一本正经地道。
店小二:“你怎么回事儿?睁着眼说瞎话呢!”
马三顺手把食盒扔到墙角的垃圾桶里,扑通一声。整盒桃花糕碎裂。糕点跌落。零零碎碎。
“今天没桃花糕了。”
马三又认真说了一句。
店小二:“……”
红尘皱眉,半晌,深吸了口气。轻笑起来,笑得十分温柔可亲:“那敢问,什么时候能有?”
马三低下头,也不看她,板着脸,声音毫无起伏:“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你可以来买。”
吃个桃花糕要等一个月?
红尘无语。
不只是她,旁边一个青色衣衫的年轻人也勃然大怒:“什么意思?桃花糕我前天就预定好的,说是今天过来拿,什么叫没有?”
那边负责的店小二塞给他钱。
年轻人气得一巴掌把钱拍到地上,咬牙切齿:“当我缺这点儿钱不成?我娘生辰,就爱吃这个,我特特攒了半个月银钱给她老人家定了一份,现在你们说没有就没有?要是真没有我也认了,刚才还说得好好的,已经做出来了!”
他闹得太凶,其他客人纷纷看过去。
马三忽然抬脚,大踏步过去,一把提溜起这个客人,轻轻一甩,就把他甩出老远。
那客人见他凶悍,也怕吃亏,登时止住叫声,愤愤不平地瞪视一眼,马三冷道:“哼,说没有,便是没有……”这话硬气的紧,一转念又不知想到什么,低声道,“下个月免费送去。”
客人深吸了口气,终于按捺住脾气,到底不敢多言,这家店不简单,听说连京城好些贵人,都要看他们店主的面子,人家祖上当年开个店,只是为了满足口月复之欲,到不为什么钱财的,传到这一代,生意是越做越好,可店主却不是单纯的生意人。
只是轻轻走出门,还是忍不住唉声叹气:“老娘啊老娘,您也不能推一个月再过寿啊!”
罗娘忽然笑道:“小姐,但凡那位让您给她买点儿什么吃食,总要出各种新鲜事。”
上一次去燕九的店,被人误会了一通。
现在买个桃花糕,白排队半天。
红尘摇摇头,盯着那个店小二:“你怎么说?你们店就这么做生意?”
那店小二同样欲哭无泪,满头雾水的:“贵人,咱们开店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有钱进门怎么可能往外面推,小的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或许,或许……”
他或许半天,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红尘转身就走:“罢了,我们走。”
她虽然有一点儿气,却也不能为了一点儿吃食,当真把人家的店铺给拆了去,再说,她看得出来,这家店到不是专门针对她,而是当真不知什么原因,忽然不卖桃花糕了,而且十分匆忙。
要不是太匆忙,提前打出个告示,说食肆里没有桃花糕便是。眼下又非桃花盛开的季节,没有再正常不过,何必弄得这般难堪,到让人白白生气。
罗娘和小严有些气不平,却还是老老实实跟红尘上了车,此地到底是京城,他们家小姐和这帮人计较,也太掉价,回头总找到机会教训教训这家破店。
红尘是不知道自家的这几个女人记仇呢,她也懒得深究。
却说这家店里的四公子,面色也有些凝重,转身就进入二楼的一个小雅间。
“我已经吩咐了,今天开始,所有桃花糕全部销毁,禁止出售。”
里面座位上还坐着个妙龄少女,闻言笑道:“釜底抽薪啊,我看以后没客人肯上门了,还是你动作利落,等他们商量出个子丑寅卯,机会早就错过,这可是笔大生意,因为一点子小生意给误了,咱们家不得亏死?”
正说话间,大门咚一声被踹开,一个头发雪白的老爷子气哼哼进来。
里面四公子和那少女,齐齐起身,低声道:“老爷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