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大亮,东市就已经热闹得不得了,地处京师,天子脚下,便是最乱的时候,此处也是太平之地,一大早儿,无数行商脚夫,摩肩接踵,趁着东风而来,周围笔行,酒肆,茶楼,书坊林立,还有演杂技的,弹琵琶的卖唱女出没。
整个东市二百多行,那真是热闹的让外来人目瞪口呆。
红尘没少到这等地处玩耍,今天过来,却是为了陪着卢家几个小姐。
前些日子事情多,瑶姐儿她们不说焦头烂额,却也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如今事情大略平息,干脆就把平日里积攒的银钱拿着,到东市这边买些好玩的东西消遣消遣。
女人想心里痛快,购物是最好的选择了。
不说瑶姐儿她们,红尘都来了兴致,让人驾着车跟随,自己挑挑拣拣,但凡看得上眼,有些野趣的小东西,全买回来堆车上,不多时=.==,便堆了满满一车。
回过神,瑶姐儿几个都忍不住吐了吐舌头,苦笑道:“坏了,回去肯定被骂。”
卢家家教严格,家里也不至于银钱花用不完,女孩子们教导上,都是以贞静为要,让老太太她们知道,一群姑娘孩子心气,竟然学会了暴发户的手段,买了一大堆毫无作用的东西回去,说不得要罚她们抄几卷书定定心。
“买了都买了,总不能扔了,再说,都是好东西,咱们也不吃亏。”
红尘失笑道。
东市上的小玩意,也算得上很精致好用了,瑶姐儿她们会被带得大买一通,主要还是这些在江南都不多见。
例如一整套的核雕,雕的就是京城风月,栩栩如生,扁舟还随风而动,拿回去孝敬父亲,父亲肯定喜欢。
还有那些毛笔,纸张,上好的各色砚台,姐妹们出门走礼,拿这些也新奇有趣很合适。
既然都已经买了这么多,回去怎么也要挨一顿骂,干脆就痛痛快快玩一会儿吧,瑶姐儿她们都挺大气,哀叹了一回,还是忍不住继续逛。
京城这边,可比她们家乡热闹百倍。
红尘到是兴趣不大了,坐在车上跟着,看瑶姐儿她们闲逛,无意间一转头,到是看到一个熟人。
三皇子齐王陈瑞。
陈瑞今天没穿多么华贵的衣服,就是一身普普通通的布袍,可像他这样的人,就是穿着再简单,一身富贵气也掩盖不了,只看周围那些行脚商都不自觉躲躲闪闪,不敢上前也知道,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位的身份不一般。
而且前后左右,起码跟了不下三十个护卫,这还是明面上的,暗地里大约更多。
“天潢贵胄啊!”
红尘笑了下,也不多在意,这些个皇子皇孙们也是人,白龙鱼服,微服私访什么的,不光是戏本里写来好看,他们也一样会照做,即便知道其实不大合适,很危险,以身犯险是傻子行为,可生而为人,又怎么可能时时刻刻管束着自己?
扫了一眼,见齐王绕了一圈,钻进一个小商铺里去,那小铺子是个小酒馆,和周围的建筑格格不入,周围的酒肆茶楼,别的不说,大部分还算干净整洁,可这一个却憋憋屈屈的,门脸狭小,酒旗都沾上了好些油污。
就这种地方,别说齐王这样的人,便是寻常的富贵公子,恐怕连看一眼都会觉得眼睛脏。
红尘就不觉怔了下,但也没有多理会,低声交代了一句,让车夫跟瑶姐儿几个说了声,加快一点儿脚步。
齐王认得她,说不定对罗娘和小严也有些印象,还是离远些,别忽然碰上为好。
走了几步,红尘鼓了鼓眼睛,又看见厉王陈玮纵马而去,陈玮到是没乔装改扮,还是张扬的很,一匹骏马在闹市上左突右窜,惊得行人让路,无人敢管,好在他骑术确实了得,相当了得,闹市中也没伤到任何一个人。
红尘好长时间没瞧见这人,看他到没多大变化,就是脸上怒气勃发,连脖子都是红的,显然处于暴怒中。
厉王脾气不好,世人皆知,红尘却知道,这家伙的怒气至少一大部分是故意做出来的模样,因为有必要生气,所以才生气,像这般独自一人,还满脸怒火,大约是真怒了。
他在这儿发怒,也许和那位齐王有关?
两个皇子的关系并不算好吧,也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吧,齐王是愉贵妃之子,厉王对他向来不假辞色,便是在皇帝面前,也很少搭理他,头上还因此被扣了不敬兄长的帽子,这两个人凑在一起,那可真是不太搭调。
这下红尘到来了兴致,目光流转,正见对面一座酒楼,有三层,便和瑶姐儿她们说了一声,先上楼点了几样茶点,准备坐上一会儿,一来可以等瑶姐儿她们玩到尽兴,二来想看看,能不能探查下两位王爷的私密事。
当然,不能也无所谓,反正是出来玩的。
事实上,厉王已经跑得没了影子,齐王钻到小酒馆里不出来,红尘也看不到什么,正好店小二来送点心,红尘看了看,塞给他一把铜钱,笑问:“说来奇怪,我看咱们这边挺繁华的,怎么对面那酒馆也不整顿整顿,那副模样,也有客人吗?”。
店小二也是个话唠,见客人问,登时来了兴致,根本不必再深问,便神神秘秘地道:“客人,您是有所不知,那酒馆的生意可是好得很,只不过,它明面上是酒馆,主要卖的却不是酒。”
一边说,店小二眉飞色舞,好像知道什么大秘密的样子。
红尘眨眨眼,心下好笑,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心下却道,拿饭馆酒楼做幌子的店铺,她也知道几个,还有京城燕九爷那个出了名的灵师消息聚集地,连皇后都时常光顾,不也是如此,说它不是酒馆,算不得稀奇。
“实话跟客人讲,这种事儿,要不是客人问对了人,也不会知道,那个酒楼啊,它是卖药丸子的地方,治病的。”
红尘挑眉——这到没想到。
“不过,人家做生意也是看人下菜碟,陌生人的买卖,人家可不做……”
说了没两句,店小二就跑了题,把话题转移到那酒馆的老板娘怎么美艳无双上来。
“哎哟喂,这酒馆都开了七八年,那老板娘本来看着也寻常,可最近这一两年,是越长越水灵,越长越女敕,偶尔出来一次,勾人的很啊!”
“小六子!”
后头掌柜的显然听见几句,很是不满,怒叱一声。
店小二缩了缩脖子,也知道自己嘴欠了,跟人家一个女客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连忙陪着笑脸道了歉,点头哈腰地退走。
红尘也没为难他,又要了一壶茶水,还要了一壶果酒,慢慢品尝,这果酒度数很低,根本不醉人,当水喝也无妨。
差不多过去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对面酒馆脏兮兮的布帘子一掀开,里面冲出个人,不是齐王,是个少年,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头发乱蓬蓬,脸色发青,一脸的戾气,紧随着他的是一只鞋。
“滚,滚,死在外头算了!”
后面传来的声音沙哑难听。
那少年咬着牙瞪了那布帘子几眼,转头冲着这边的酒楼就冲上来,正好撞了正同样上楼的瑶姐儿一下,身边的丫鬟连忙把瑶姐儿护住。
少年嗤笑一声,冲着瑶姐儿飞了个白眼就理也不理一下,窜上楼去。
到了楼上,他就四处溜达转圈,掌柜的和店小二都皱眉,显然有些不悦,却心中顾忌,没有第一时间驱赶。
“喂,卖你包药丸子,要不要?”
走了一圈,少年一眯眼,忽然盯住个身材圆滚滚,穿着打扮看起来像个富商的中年男人,就大踏步地跨过去,压低声音道。
他声音不高,别人听不见,红尘的耳力却好,算是能听得清。
富商明显很生气,张口欲骂,还没出声,那少年就轻声道:“你要是不买,我马上就大喊,说你不举,根本就是个银枪蜡头,哼,到时候看看你的脸往哪儿搁。”
红尘:“……”
那富商显然也憋了一口气,不过,到底不是那等特别强硬的人物,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粗气,就甩出一串铜钱,看样子起码有百十文那么多。
少年也不嫌弃,果然从怀里掏出来一颗药丸,笑嘻嘻地道:“回去试试,好用着呢,不过你这点儿钱,也就买一丸吧,嘿嘿嘿,要是用了觉得好,欢迎再次光顾!”
富商也顾不上吃饭,到没把药丸子扔了,大约是怕了这个小魔头,扔下饭钱,扭头就跑。
掌柜的也没拦着,叹了口气,只希望那小少年办完了事儿别乱逛了,赶紧走人。
他一来,店里就不消停。
红尘心下好笑,最近老遇见熊孩子,看来世上的熊孩子真是不少。
瑶姐儿显然没见过这种人物,脸上带出几分厌恶,却又好奇,总忍不住多看几眼。
其他几个姑娘还没来,要是来了,估计也要多看两眼。
实在是这少年别的不说,其实长了一张不错的脸,即便是隐藏在蓬头垢面之下,可五官还是清清秀秀的,要是他好好打扮打扮,说不得是个漂亮孩子。
红尘本来没打算理会他,结果这少年掂量了下手里的银钱,犹豫了下,四下张望,左顾右看,一眼看到红尘她们,略有几分迟疑,却还是迈动脚步走了过来。
这下掌柜的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拦住,低声道:“小魏,平时你捣捣乱,我看在杜老大的面子上也不好多管,但你向来有分寸,知道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不能,你也不瞧瞧那几个女眷的衣衫,那是你能惹的起的吗?”。
少年一咬牙:“我缺钱,我要给我娘治病。你个老头儿别乱操心了,迁怒不到你,你也不看看,几个小姐单独出门,身边没跟着长辈,肯定都不想惹事,再说了,我又不是抢劫的,就卖个东西,愿买愿卖,哪里破坏规矩了?”
“什么缺钱,你爹富得流油,真缺钱,不会找你爹要去!”
“呸,我哪来的爹,现在我就跟我娘相依为命,那个男人有他那孝子贤孙在,和我没关系。”
少年一脸的狠辣。
掌柜的脸色也变了变,一看管不了他,冷哼一声:“算了,懒得说你,你就作死吧,早晚有一天……哼。”
少年一跺脚,几步蹿过来。
瑶姐儿吓了一跳。
红尘拍拍她的手,抬腿踢了下椅子,椅子正好挡住那少年的腿,撞得他踉跄了下。
“有什么话,站在那儿说。”
红尘轻飘飘的道。
这少年本不是个听话的,性子也够倔强,人家说什么,偏偏要背着走的那种,这会儿却不知怎么回事儿,让红尘一句话堵住,心中露出些许怯意。
不过,随即回过神,咳嗽了声,弯下腰,笑眯眯地道:“两位小姐,你们花容月貌的,长得可真好……”
旁边护着的丫鬟大怒:“登徒子,乱说什么,小姐也是你能挂在嘴边的。”
这人也不恼怒,显然见惯了,满嘴花花:“别价,我可是真心的,这位小娘子也长得秀丽的很呢,一看您几个都是富贵人,我这手里,有祖传的灵丹妙药,能美容养颜,让诸位是年年十六岁,美貌如花,不如买一些回去?”
红尘心中暗笑,这少年是个滑头,到还挺有心思,对着富商一副嘴脸,对着她们就换了另外一副。
瑶姐儿脸上通红。
红尘却对这种市井小民并不陌生,也不会穷于应付,笑了笑开口道:“你别夸了,虽然红颜枯骨,我对你的药没什么兴趣,不过,买它到不是什么问题,这样吧,我问你件事儿,你要是跟我详细说说,我就掏钱买了。”
少年一愣,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面上多少带出几分戒备来:“你先问。”
红尘也不介意,轻声道:“放心,我只问一件事,刚才进你们家酒楼的客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光顾?”
少年又被吓了一跳,神色狐疑,也有几分厌恶,眼角眉梢都带着不耐烦,但他犹豫半天,还是开口:“从……去年十月份,十月二十七。”
深吸了口气,他对这个日子记得清清楚楚,因为这一天,他那个所谓的爹,给娘送了一回银子来,把娘气得哭个不停。
红尘若有所思,随手掏出一把碎银子,不多,可加起来却不少,递给那少年,笑道:“你的麻烦来了,还是赶紧走吧。”
说话间,楼下就噼里啪啦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那少年跟被狗咬了似的,撒丫子就从另外一边往下蹿。
瑶姐儿看得一愣一愣的,满头雾水,红尘也不多解释,给她倒了杯茶。
“对面的酒楼看见了没有,以后千万别踏进去,那地方风水不好,至阴至邪,稍微沾上一点儿,也会让自己倒霉三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