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之夷然”
笔触断在尾字上,这已经是他写下的第十二幅了,尽管想依托写字来让自己镇定下来,却根本行不通,看着那能看出歪斜的字体,秦辰愤然的将毛笔甩在了桌案上,溅起的点墨飞溅到宣白的纸上,他转脸看了看,将纸张瞬然握起,揉作一团。
看着桌案旁边摆着的水,那清水中不相融的两滴红色,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眸,这一日的茫然失神,这一日的不知所措,皆是因为此了。
那晚,产婆兴奋的满手是血的告诉他,是个男婴,他的脸上展现出一丝的笑意,而后,想起了什么,眸瞬间又暗淡了几分,催促产婆快些将孩子收拾妥当,抱来见他。
他坐于书房,微微闭目,每每一闭眼来,便想起柳心眉当着莫冰的面,说他不举的事来,那画面在他的眼前飘荡,挥之不去。
他有些恼恨.+du.的槌手,站起来走到廊前却突然停住,转身回到书房,扭动书房内的一瓷瓶,闪入书柜后。
正面端放着一物,在淡淡晕黄的光影下,依然通身泛着冷玉的光泽,秦辰用手轻微触了触,带着玉独有的清冷,他模着那玉珠,那冰凉的触感竟让他恍惚想起莫冰的容颜来,也是这般,淡冷沁凉,他不禁微微敛起了笑意。
他望着那玉算盘,听到外面传来产婆的声音:“大人,已经准备妥当。”秦辰忙从暗格内出来,拉开了门,看到产婆手中的孩子用棉被裹的严严实实的。
秦辰沉沉的出了一口气,唤过下人去准备一碗清水来,让产婆将孩子抱,取了婴孩小指血,在产婆哄着因疼痛哭闹的婴孩时,他亦取了自己的血样,滴入碗中,那两滴血样,在水中流转,却怎样都不能相融,秦辰脸色铁青,看着那血水,心中一阵阵的翻涌出耻辱和愤怒来。
站在一旁的产婆,看了看碗中水,也自然知道是怎么个回事,站在一旁,抱着孩子,骇的不敢说话。
“来人。”秦辰沉闷的喊了声,吓得产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整个人都吓得不住的发颤。
一个下人急急的跑了。
“去将柳心眉安置在原来大所住之处,现在,马上,快去。”他愤然的用手按着桌子道。
那下人低垂着头,眸却嗖然一张,大所住之处偏僻冷清,况且久不热居,此刻定然是不适合刚生产完之人的。
下人领了命,急急去办了。
柳心眉此刻刚生产完,看着巧儿笑着和她说,孩子被老爷抱去了,是个男婴,她虚弱的偏转过头去,内心却久久不能平。
二月底的天,天寒如冻,室内的两个热炉让人忘了室外的寒冷,却见下人看了眼床上,命人将柳心眉连人带床搬了出去。
巧儿拦着道“你们干什么?”
柳心眉亦正欲说话,抬眼看到了秦辰,便都明白了,低声道“巧儿,让开……”
巧儿看到秦辰,也便退到了一旁,冷风拂过柳心眉的脸颊,直将她的脸结上一层霜来,他淡然的抬眸道“心眉,我待你不薄,是你不珍惜。”
“停下。”尽管如此寒风,柳心眉还是让下人停了下来,她缓缓道“良人,我不过是想要一份完整的爱,这有错吗?”。
他淡然的动了动眸,然而又冷漠的道“我不过是想要个孩子。”
他脸上淡漠的神色胜过这二月天的寒,直冻入她的心田,她脸上强勾起的笑意冻在脸上。
她抬头问“良人,我自小便发誓,要得到一个男人的心,却不曾想,也是走了母亲的老路。”
她艰涩地道“我特别想同大人生个孩子,只是大人没有给我太多的机会,这大概也正如大人所言,您不过是想要一个孩子,我比大人更恨朱贵,是他毁了我的一切,若没有他,我不会落成这步田地。”
她的声音低婉,颤抖。
他沉默了一会,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开口道“那晚的话,我秦辰永生难忘。”
又是那晚,她抬眸看进他冰冷的眸,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产婆将孩子抱了,他冷冷的开口“抱好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她苦笑。
他动了动眸“难道不是吗?”。
她缓缓的抬起只穿了亵!衣的胳膊,接过孩子,却手一抖,一个不稳,孩子掉落在地。
像是一件玉器缓缓的从手腕处掉落,发出彭的一声响。
秦辰转头,产婆小心的去探了婴孩鼻息,颤抖的手已然告诉了事实。
柳心眉冷笑,看着秦辰,眸色如血,道“我柳心眉只为大人生育。”
她对着秦辰笑,笑的冻昏了。
再醒来时,她还是在生了两个暖炉的屋内,温暖的烛火照在秦辰的脸上,却暖不开他脸上的严寒。
他看了看屋内,缓缓动了脚步,看着屋内种植的花卉,表情淡然,这些花,是莫冰种的,她不止一次的想扔掉,却记得每次秦辰都会看看花,甚至为它们浇些水。
室内的迎春花开了。
柳心眉很疲累的轻动着眸,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秦辰。
他的背影,恍然让她想起多年前的母亲来,也渐渐明白了有些事是不可控的。
就像母亲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亦像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一开始只是想过的安稳,不再寄人篱下,后来开始贪图,想要除了莫冰,独占秦辰,也才恍然明白,在不知不觉间,自己早已交付了心。
“良人。”她如那晚陷害莫冰时,虚弱的喊他。
他快步走了,关切的看着她,背过身狠狠的训斥了莫冰,她嘴角带笑,才看的秦辰用冷冷的眼神看她,才恍然刚刚不过是自己臆想。
秦辰淡然的望着她,道“现在我相信,你杀过人,也是你将莫冰推入荷塘,我的枕边竟一直安然睡着一个心肠如此歹毒之人,连自己的孩子都可弃之。”
她没有说话,是啊,她连自己的孩子都舍得弃之,她明白,无论做什么,秦辰都不会像原来一样对她,一开始她还有些期盼,寄唯一的希望与月复中的胎儿,只是现在都已湮灭。
望着秦辰离开的背影,她知道,秦辰将再也不会踏入这个屋中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