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说起来,母亲与父亲的婚姻还是女乃女乃一手包办的。据说,母亲年轻的时候是村上一支花,二八年华,甭管是出门洗衣,还是上山砍柴,身后头总吊着一群不良青年。当年的不良青年可不像现在这般孟浪,人小伙儿纯粹只是站在欣赏如花似玉的姑娘份上,可不敢有胡闹之心,甭说表白什么的了,连送朵路边的小花儿都不敢,当然,亦可能是小伙儿没这觉悟。
尽管如此,谢依南的外公仍然担心的一塌糊涂,回回都嘱咐她母亲带把小斧头在身上,倒不是想让它如何威风的大杀四方,镇摄一二还是可以的。
母亲是个有主见的人,她书念的不多,倒是喜爱学人家标榜自个儿是新时代的女性,婚姻自由,恋爱自由。无奈谢依南的外公十分古板,认为生儿育女再帮他们成家立家,才算完成人生最后几件大事儿,他很坚持自己的观点,同时亦很反对母亲的想法。到了母亲十七岁这年,一顶小桥就将母亲送嫁出去了。因对方家贫,无甚聘礼,外公亦乐得不用准备嫁装,所以,母亲是身家清白两袖清风地被人绑着送进父亲大门的。
待生米煮成熟饭之后,母亲尽管万般不愿,亦无法作怪了去,那个年代也还不流行离婚这种惊世骇俗之事儿,母亲只好万般无奈地开始她的婚姻生活。
起点本就不甚美好的两人,常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吵闹不休,女乃女乃是个疼儿子的人,强势的母亲在她眼里看来,可不是个合格的儿应该要有的表现。既然儿子治不住她,自己当然只好出手相助了。
小俩儿口的事儿,甭管为何,加了个第三者进来,总会越闹越大的,不管这第三者是你老妈,还是你老情儿,效果绝对相同,更有甚者,前者比后者的威力更加惊人。此乃千古定律,值得世间永世传承。
父亲是个孝子,所以,他不懂床头打架床尾和的道理,老妈要管,自己这个三明治中间的太阳蛋,自应退避三舍。与老妈,那从来就是天敌。他这么一退让,好嘛,退上几年,果不其然就把自个儿退去了阎王殿报到,徒留妻儿老母在人间,自个儿早早便去陪老判泡茶聊天,只待轮回之日一到,重新投胎,再世为人。
前世,谢依南熬油点灯地打工赚钱,累的半死不活地拿血汗钱替弟弟交学费的时候,没少在心里编排她那不知是在阎王殿里泡茶,还是已再世为人的父亲。因为在谢依南心里,除了自己,没了父亲,母亲与弟弟一样过的极好,母亲再嫁,专心替她的第二个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弟弟同样有母亲疼爱,父亲这个角色嘛,被好强的谢依南抢过来当了,不然,如何亦轮不到她来替弟弟交学费不是。
女乃女乃呢,女乃女乃也是好的,与收养的痴儿共度了欢乐的晚年,谢依南辗转各处,却没少接收到关于女乃女乃女孝母慈的事迹,想来,也是极好的。
“双儿,女乃女乃做的饭,好吃吗?”。堂上,女乃女乃努力挤开一脸儿的摺子,笑的安静详和的问谢依南。
“好吃,女乃女乃,你怎么不吃。”谢依南撇了一眼身边正吃的跟贫民窟的百姓一个嘴脸儿的弟弟,从来不敢指望谢依男知道什么叫礼貌礼仪,她率先开口回答。十几年的帝国生活习惯,让她自然而然的放下手中的筷子,注视着女乃女乃回答问题。
女乃女乃似是有些踌躇,又似有些不安,于是谢依南知道了,女乃女乃心里亦明白母亲接下来将要做什么事儿,她在努力,她在试探口风,因为她心里明白,母亲这个时候出门,一定是回外家搬救兵去了,她早年丧夫,现在丧子,孤家寡人,她没有半分把握,不,甚至是一分成算都没有。
这场仗,她输定了。
“乖,女乃女乃不饿,双儿快吃,饭要凉了。”女乃女乃对谢依南停止进食的举动不解,但这并不妨碍她感爱到,从前并不得任何人欢心的小姑娘,这会儿眼里透出来的关怀,几乎瞬间,女乃女乃的眼睛便被泪水攻占。
再透明,再忽视,这也是自家儿子的闺女啊,很快就要被她狠心的母亲带离开这个家,离开自己了。
“女乃女乃别哭,乖,双儿陪你啊。”谢依南自己不是爱哭的,自然无法去安慰哭泣的别人,说来也是怪,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她就安慰了家里俩儿人的眼泪了,难不成,到了分家之时,自己还要安慰母亲的眼泪么。谢依南被自己这想法惊了个外酥里女敕,不不不,不会的,母亲强悍如斯,定当不会做出此等大失颜面之事儿的。
谢依南不知,她很快就要自己打自己脸儿了。
“双儿,会一直陪着女乃女乃吗?”。声音哽咽,强忍泪意的女乃女乃问道。
“会的,双儿最喜欢女乃女乃做的饭了,双儿一定会一直陪着女乃女乃的,对吧。”谢依南说着,还动手推了一把丝毫不受眼泪影响,一心一意正吃着饭的谢依男。
她没有办法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儿来,更不能表现出超过4岁小姑娘智慧的未卜先知的功能来,只好拙劣地用桌上那碗已然冷却的饭食当借口,以示自己的不舍之心,欲留之意了。
谢依男不明就里,但他在的怒视下,仍然疑惑地点了点头。女乃女乃看见,果然大受鼓舞,挂着泪的脸儿上瞬间阴转睛,甚至还笑着慈爱地模了模谢依男的头,见谢依南亦同样眼巴巴地看着她,她才顺道模了模她的头。
谢依南觉着情况不甚乐观,女乃女乃现时明显没有上世那泛滥的爱心,一时间,她觉着自己前途堪忧。
“女乃女乃,双儿好几天没有看见爸爸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双儿很想他。”谢依南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既已决定留下,她便要想尽办法替自己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绝不可再重滔上世之辙,即便要在女乃女乃的伤口上撒盐,谢依南亦在所不惜。
“双儿你爸他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女乃女乃说完,眼里的水滴片片落下,瞬间砸蒙了刚刚硬起心肠的谢依南,她言语无措,只好用自己粉粉女敕女敕的小手去模女乃女乃的眼泪,心虚的她不无带着消灭证据的心情。
女乃女乃却是不明白谢依南心里的百转千回的,她只觉得的这个小孙女今儿个分外贴心,心里越发想要留下她陪伴左侧。
“女乃女乃”谢依男这个女圭女圭儿也跟着哭,一时间,满屋子的悲怆之情,常人委实难以抵挡。
悲伤的人与悲伤的人在一块,其实并不能产生丝毫的正能量,尤其这个悲伤的原因某种程度上是相同的。谢依南心里想着自己上一世的悲苦,抱着与众同乐,与众同苦的心情,一起哭了个痛快。
眼泪,有时候也是个很好的出口啊!
痛哭过后,谢依南捧着那碗再无一丝热气的饭食,吃的津津有味儿,心情却委实复杂难辨。她一方面想推翻前世的一切重头开始,一方面又不由自主的带着前世的思想观念,远的不说,单这个哭,她就觉得这个技能其实没想象中好用,效果自然是有的,但,好累人啊!
母亲回来了,在谢依南刚刚放下手中碗筷的时候。虽然母亲的速度一样来去如风,但她仍然在母亲的脸儿上看出了端倪,看样子,明天应该会有一场好戏上演啊。
母亲此时与女乃女乃不单形同陌路,往重了讲,可以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了。谢依南的这个结论并非无的放矢,前世,外婆曾不止一次与自己说起,父亲之死,母亲与女乃女乃俩儿人都在相互责怪,相互推委。
世仇易结难解,谢依南此时无心去分解,尽管在她看来,父亲其实是被他最亲的两个女人联手害死的,甚至谢依南自己亦占有小部分责任。毕竟,母亲与女乃女乃正式交恶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的出生并没有给谢家带来男丁这个事实。
圣经上说,罪是从我们的根源而来的,但却是罪的现实性在我们的灵性中有力的焦点,每个人出生以来都带有罪的痕迹,因为人性与生俱来的罪,人性的扭曲就有动机去犯罪。
所以,并不是因为我们犯罪了才成为了罪人,而是因为我们本身是罪人。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与生俱来的原罪呢?
毕竟,这罪犯到最后,是死了人的。
母亲带着姐弟俩儿人进入房中,笔直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却是睁地大大的,盯着天花板,脸儿上专注的表情似是上面有一朵花,花底下隐藏着达芬奇的密码,破解了密码不但能带她自己走出困境,甚至还能带她走上幸福的康庄大道,从此快乐无忧,富贵逼人一样。
谢依南接受母亲的无视,但她毕竟是个成人的灵魂,她无法与弟弟那般一直表现无措的站在床边,等着母亲冥想结束后再发落。
“妈妈,我带弟弟去洗漱,好吗?”。谢依南吃过饭后,早就想歇息了,奈何母亲一直不出声发落她,她只好自作主张地借弟弟的名义去行事儿了。
虽说这儿还是乡下的老家,但重生的谢依南半点儿不想陪弟弟一起变成小野人,没洗漱,她是不可能睡的着的。
母亲并没有接话,她徜徉在思绪的海洋里,根本无暇分身。谢依南只当她听见了,便带着弟弟出了房门。穿过一条细窄的走廊到达堂上,谢依南看见女乃女乃的房中还亮着灯,试探性的敲了敲门,女乃女乃果真不一会儿便将门打开,问她何事?
“女乃女乃,弟弟牙疼,他想刷牙,我也想刷。”谢依南心里清楚自己的份量,她并不主动说是自己想刷牙,只道是弟弟的要求。女乃女乃听了,果然从房中模出两把新牙刷,然后带着姐弟俩儿到井边打水洗漱。
初夏的夜里微微有些泛凉,空气里有白事过后的梵香烧纸味儿,天空新月如钩,正如羞怯的小姑娘一般,只露出一个尖尖的小角儿,风吹云动,果真像极了姑娘家脸儿上的面纱。在大美帝国生活了近十年,谢依南已经忘记家乡的味儿了,家乡的情,家乡的景,自然忘的更加彻底。
井水沁凉,谢依南却觉得温暖。
洗漱结束,谢依南与女乃女乃道过谢后,带着弟弟谢依男回到母亲的房中,推门进去后见母亲已然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她心里的密码有无解开,谢依南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替弟弟及自己退去身上的衣衫,纷纷只着背心及小屁屁裤上床睡觉。她怕弟弟夜里尿床,将他安排到靠近墙的那头,自己却躺在床边上。
重生第一夜,谢依南要好好想想,今后的日子,将要如何舒心的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