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衡在坑底的空间呆到天色破晓,这才敢爬出来。屋子里入目一片狼藉,炕上的被褥被刀划破,扯落到地上,梨花木的房门被风推开,吹入一室冷风。
楚衡在炕下那狭小的坑洞里睡了一晚上,衣服上已经全是灰尘和褶皱,她换好了衣服,洗漱完毕,又重新绾起了头发。楚衡将自己头上原本插着的那根毫无特色的木簪扔到一旁,又把银珠那根喜鹊衔牡丹的木簪插在了发上。
一切整理好之后,楚衡从大敞着的屋门走出去。青岩阁依旧是一片死寂,出了青岩阁,沿着小路往前院走去,她要去找楚三。
刚过了垂花门,便看到了苏云生从影壁处牵了马,看样子是要去练武场。
楚衡昨天跟楚三逛了一天,听楚三说了不少事,楚衡也反应,苏云生并不是楚三的真侄子,他只是假借个身份掩人耳目而已。所以这会楚衡也不敢再表哥表哥的叫苏云生,她见了苏云生,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苏。”
苏云生见楚衡态度这般反常,面色转了好几次,最后冷哼了一声,竟然理都没理楚衡,抬腿就要走。
“苏。”楚衡追了上去,拦在了苏云生面前。
苏云生挑了挑眉毛,嘴角莫名其妙的便扬了上去:“拦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表哥。”
“从前是奴婢唐突了。”楚衡脸上讪讪的,她实在模不清苏云生这阴晴不定的脾性。
“奴婢?”苏云生嘴角又垮了下来:“没劲,你有什么事快说,没瞧我还忙着呢么。”
楚衡表情凝固了一下,只一瞬间,她便又恢复如常,开口问道:“奴婢是想跟苏打听一下,世子爷去哪里了。”
“这我可不能告诉你。”苏云生有些不耐烦的扯了扯马的缰绳。
楚衡蹙眉,语速加快:“你可知,昨天夜里有人夜探了青岩阁。”
“这我当然知道,若不是因为这事,世子爷昨日午后也不会匆忙离开青岩阁。”苏云生摆了摆手。
楚衡闻言点了点头:“那奴婢便没有别的事了。”
苏云生点了点头,抬腿便走,可下一秒他脸色一变,回身又站到了楚衡面前:“等等,你刚刚说,昨夜有人夜探青岩阁?”
楚衡点了点头。
苏云生眸光立时阴沉了下来:“你昨天夜里依旧住在青岩阁?”
“对啊,奴婢的房间在青岩阁,自然得住青岩阁啊。”楚衡眨了眨眼睛,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倒是幸亏奴婢将自己藏起来了,那夜探青岩阁的人才没有奴婢。”
“胡闹……”苏云生脸色沉的好似能滴出水来。
“怎么了?”楚衡定定的望着苏云生的眼睛,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神情。
苏云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呆会去找楚三爷,或者直接找芙白也行,让他们给你换个地方住,青岩阁你别再了,那里现在不安全。”
说完这些,苏云生牵着马就走了,他步子奇快,衣袂带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很生气”的黑气。
苏云生并没有去演武场,而是转了个弯从后门出了藤王府。一离开王府,他策马直接奔到了平康坊。
这平康坊坐落于藤城西北方向,是烟花女子浪子游侠聚集的地段,虽说地段偏僻混乱,可却也日日灯红酒绿,达官贵人常常与此饮酒作乐通宵达旦。
苏云生骑着马行到一处名唤软玉楼的双层木楼前,下了马便有小厮来把马儿牵走,苏云生则直接进了软玉楼。
这康平坊内夜夜笙歌,可一到了白天便彻底安静了下来。这会天刚亮没多久,苏云生来的早,软玉楼内饮酒作乐的人甚至还没散干净,苏云生一进一楼大厅,便看到纵歌劝酒的女子,还有那酒意正浓的宾客。
“苏。”珠玉相撞的清脆声,角门的珠帘被掀开了,确是丫鬟蒙青走了出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苏云生没好气的瞥了蒙青一眼,视线越过蒙青,落在了她身后。蒙青的身后站着一个身段妖娆的红衫女子,苏云生对这女子打了个眼色:“蒙蝉儿,跟我上楼。”
蒙蝉儿生的瓜子脸桃花眼,一头青丝绾成随云髻,额间点着朱红梅花。她看人的时候眼角眉梢皆是魅意,走路的时候腰肢摇曳,媚骨天成惊心动魄,妖妖娆娆如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
可细细打量着蒙蝉儿的脸,竟然与蒙青有五六分相似。
蒙蝉儿熬了一晚上,这会正犯困呢,再加上酒意未退,又见苏云生不待见蒙青,她就来了气。白了苏云生一眼,蒙蝉儿转身珠帘一扫,竟然直接回到侧室去了。
“姐?”蒙青不知道蒙蝉儿这是生的什么气,赶忙也转身跟进了侧室,独留苏云生一个人站在大堂门口。
“姐妹俩一个德行。”苏云生冷哼一声,自己上了楼。
侧室里,蒙蝉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给自己倒酒:“春宵苦短日高起,这天亮的是越来越早啦……”
蒙青啐了一口:“姐,你说什么呢。”
蒙蝉儿依旧一脸醉意朦胧:“醒时同交欢,儿女忽成行……”
蒙青脸上瞬时僵硬,她一把夺过蒙蝉儿手里的酒壶:“你跟谁学的这歪诗,平日就让你好好看书,你就不能靠谱点?”
蒙蝉儿眉头一皱,一脸不快:“怎么,嫌弃你没学识?”
“怎么会……”蒙青叹了口气,脸上又堆起了笑:“,你便去二楼看看苏所为何来吧,我琢磨可能是因为世子爷的事,也许事比较急……”
“事急?我瞧着他一点都不像着急的样子。”蒙蝉儿揉了揉自己的脸,伸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枚铜镜,开始对着镜子照了起来。
“可是,若是世子爷让苏来唤我去伺候呢?”蒙青眼睛亮了一下,又说道:“世子爷如今一个人在外面,定然需要人照顾起居。”
蒙蝉儿依旧自顾自的照着镜子,还不时的对着镜子练习各种勾引人的表情。
“姐!”蒙青生气了:“世子爷把你放到这软玉楼来,是让你打听情报的,可你瞧瞧你……”
蒙蝉儿听到这话,猛地回头看向蒙青:“我怎么了?”
蒙青被蒙蝉儿的眼神吓了一跳,缓了缓神,她依旧仰着脖子直视着蒙蝉儿,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就同青楼女子别无二般!”
蒙青的话一落,蒙蝉儿先是定定的看着蒙青,随后她便笑了起来,她笑得用力笑得肆意,笑得眼泪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可即使她已经满眼都是泪珠子了,却依旧眼也不眨的看着蒙青,瞪着眼睛继续笑着。
“还笑!你简直……”蒙青气的跺了跺脚,半晌挤出四个字来:“不知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