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干什么?”韩道寅大吼一声,满院子闹哄哄的人一顿,等看清来人,所有人都跪在地上,那几个被压着打的婆子一看老爷来了,顿时如看到救醒一般扑了过来开始哭诉。
韩道寅忍着怒气一脚踢开扯着他衣服的婆子,沉着脸进了门。
夏迎躲在花厅外游廊柱子后,见院子里跪了大片的人,老爷带着韩管家、春归进了门,秋夕跟她带来的婆子跪在花厅门口,心里一阵犹豫,见老爷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了,她犹豫了半晌,转身跑了。
方氏吐了血就感觉好多了,韩晴却早被吓的魂不守舍,在方氏身旁转来转去,想骂韩綪又骂不过,想打又打不赢,正没主意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韩道寅的生意顿时眼前一亮,三两步冲到门口扑进韩道寅的怀里,哭着道:“爹,死,韩綪打我,她还骂我,说我没教养,爹你快罚她。”
方氏看到韩道寅身后的小罐儿,赞赏的看了杨婆子一眼,刚刚还沉郁的脸顿时转变成痛心、失落的模样来,整个人也摇摇欲坠的往杨婆子身上靠去。
杨婆子一听三说了半天没说到重点,忙惊呼:“,你怎么啦?”
韩道寅也被方氏的模样吓了一跳,忙喊道:“快去叫大夫。”
韩管事忙出去安排人请大夫来。
韩綪坐在椅子上动都没动,讥讽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就像一个看客,看着这个台面上每个人水平不一的演戏。不管是人前端庄大度、背后阴险狭隘的,还是人前娇俏天真、人后恶毒愚蠢的,亦或是道貌岸然却对自己子女的生死漠不关心的父亲。他们可能演技可能不一样,却都把自己扮演的角色演炉火纯青、入木三分。
“老爷,”方氏虚弱的叫了一声,眼里隐隐含着泪光,手往韩道寅的方向神来。
韩道寅心里一动,往她的方向走来。
“噗哧!”韩綪一个没忍住,讥笑出声。越笑越大声,眼里的泪水却喷薄而出。
春归被她癫狂的样子吓到,跑过来担心的道:“你别吓奴婢。你是伤到哪儿了吗?”。说着就开始上上下下的检查着韩綪。
冬玉担惊受怕一,本来担心老爷责罚,这会儿老爷真的到了面前,她紧绷的弦反而松了下来。被韩綪感染。也开始抹起眼泪来,边哭边道:“秋夕姐说的对,这样的日子过的痛苦,我们也为憋屈,还不如当初就跟着一起走了,还不用吃这么多苦,受这样的罪,连府里的丫鬟婆子都能作践了呢。”
韩綪主仆三人苦成一团。外面跪着的人也被感染了,秋夕哭的撕心裂肺。跪着挪到门口一边磕头一边道:“老爷不要责罚,今儿是我撺掇来花厅的,人也是我找的,老爷要罚就罚我,不关的事。”
秋夕用了死力,地上又都是砖铺成的,没几下她额头就青了一大片,看着甚是骇人。
主仆四人这个模样看到的人没有能不动容的,韩道寅刚被方氏叫起的温情顿时消失无踪,想到在二门听到那几个婆子说的闲话,顿时脸又沉下。
方氏眼见得韩道寅就要倾向她这一边,却被韩綪主仆几个哭哭啼啼的给搅乱了,顿时咬碎了一口银牙,握着杨婆子的手更紧了,指甲掐进肉里仍不自知。
杨婆子疼的脸都扭曲了,却死死压住到嘴的呼喊声。
“别磕头了,起来我有话问。”韩道寅端坐在正座上,对秋夕道。
春归离的近,忙把秋夕扶过来。
这时管家进来回禀大夫到了。
韩道寅往韩綪这边看了一眼,却见韩綪垂着脸,手却不自觉的抓着膝上的裙子,顿时叹口气,道:“把扶进去让大夫诊脉。”
杨婆子跟着正要动,韩道寅又说道:“让丫鬟扶进去就行了,杨妈妈留下我有话要问。”
杨婆子求救的看向方氏,却见韩道寅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她,杨婆子马上低下头。
方氏握了握她的手,转而对韩道寅道:“惠英(杨妈妈闺名)一直跟我在花厅待客,大带人堵了花厅她刚好带着人去若水院,”说着看了看韩綪一眼,“下人来说若水院的姚嬷嬷磕破了头,我这边走不开就让惠英去看看。”
站在财路身后的连翘忙站了出来,“是的,是的,秋夕带人堵了若水院奴婢当时就在,也是奴婢亲眼看到姚嬷嬷磕破了头来跟杨妈妈说的。”
韩道寅看都没看连翘,对方氏道:“这是谁教的规矩?主子什么时候轮到个丫鬟插嘴?”
连翘一凛,管事却反应更快,挥挥手就有两个婆子上来把连翘堵了嘴拖下去了。
韩綪一直冷眼看着花厅的一切,这会儿见管事做事这样麻利却是少有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目露赞赏。
韩管事感觉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循着目光看去入目的是一双清冷的眸子,里面竟然带着赞赏,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今儿整个府里都因为大闹腾起来了,她却像是最淡定的一个,除了刚刚哭了一场意外,从始至终她都像个外人在看戏一般。话说对于这个突然发难,阵仗又搞的这么大的大,韩管事除了隐隐有些头疼以外,还有些好奇,是什么原因让大这样背水一战,把整个内宅闹的鸡犬不宁的?
花厅里的下人见管家二话不说就把连翘堵嘴拖走了,而老爷却什么都不说,顿时心里一凛,人人自危,忍不住往后退了退,都不想再做那出头鸟。
方氏也被这干净利落的动作惊住了,韩晴更是连哭诉都忘了。目瞪口呆的盯着花厅门口。
“既然没什么大碍,那就先处理家事吧。”韩道寅虽然今儿被气的不轻,却还是知道分寸的。韩綪闹起来不管怎么说也都是内宅事,他随意插手不好,而且也会伤了方氏的威信。
方氏到了嗓子眼的一口血被咽了回去,扶着杨婆子的手又坐了回去。
“今儿这事到底是为了什么?綪姐儿,你一直都乖巧听话,莫不是听了那个丫鬟、婆子的撺掇才闹出这么一出?”三两息之间方氏已经想好怎么开口。她跟韩道寅多少也做了八九年夫妻,还是知道韩道寅性子的。他会给作为当家的她足够的尊重,那么当然也会维护她的尊荣,今天的事可以说是让她的颜面扫地。不管怎么说让先留下的女儿带着一群下人把当家堵在花厅,还冷嘲热讽的把客人赶走,这不止是打了她的脸,更是说明她御下不严。韩道寅即使会生她的气。但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扫她的面子。所以最好还是找一个台阶大家下。韩管事不拖泥带水的把连翘堵嘴拖走也是为了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这一方面也是反映了韩道寅对于这件事的态度,方氏她的选择没错。而这么有暗示性的话说出来,韩綪要是真的聪明了自然会顺着她的话来,到时候牺牲的就是一两个下人,当然首当其冲的应该就是春夏秋冬四个丫鬟了。如果韩綪没有顺着这个台阶下,那么还是之前那个懦弱无能的嫡长女,一点儿威胁都没有。
韩道寅一听这个说法。想着这些年韩綪的性子,顿时坐直了身子。目光在春归、秋夕、冬玉三个丫鬟身上掠过。
“母亲不会到了这个时候还天真的以为对你还有你狗腿子对我的磋磨我会忍气吞声吧。”韩綪一句话里转了好几个弯,关系也有些混乱,不过韩道寅却是听的明白,目光一转就看向杨婆子,杨婆子顿时吓住,惊慌的跪在地上就喊冤枉。
“冤不冤的看看这些再说。”韩綪从秋夕手上接过一堆纸随手扔到杨婆子身上,好几张从她眼前飘过,她使劲看就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但她却一个字都看不清,顿时冷汗直冒。
有几张纸飘到韩道寅脚边,他弯腰捡起一张,上面清清楚楚的记得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谁谁做过什么,大多数都是下人偷懒耍滑,背后说主子是非。而出现最多的是杨婆子跟针线房、厨房的三个管事,每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如果说厨房、针线房只是怠慢主子的话,那杨婆子的罪行简直就是天理难容。她竟然暗示下人慢待若水院,还将若水院的丫鬟婆子调走从中收取银子。
韩道寅握纸的手收紧,青筋直突。
方氏闭了闭眼,知道今儿杨婆子是保不住了,再睁开眼她就满眼痛心的看向杨婆子,“惠英,我这么信任你才让你管着院子里的事,我可一再告诉你大性子软绵,你要多多照应着,你竟然,你竟然……你太让我痛心了!”说着竟然扭过脸去。
她这是……被舍弃了!杨婆子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上,很快却又清醒过来,她这会儿被舍弃,那也是为了保住、保住她的家人,只要他们还在,她就还能光荣的回来,于是连连磕头认罪:“,都是奴婢的错,都怪奴婢猪油蒙了心。”
“奴婢猪油蒙了心才会这样。这样好的人去了哪家不是正头娘子,偏偏嫁来了韩家是个续弦,虽说也是可总归是矮了那么一截,每次回娘家都被几位姑女乃女乃挤兑着,奴婢就为委屈。就想着要是没了大,再过两年别人就会忘了这事,也能过的更好。奴婢一时想岔了才会做错事,都是奴婢犯浑,奴婢该死!”
杨婆子一巴掌接一巴掌的抽自己,可惜整个花厅没有一人可怜她。
“照你这么说,还真是不管母亲的事了。”韩綪轻轻说道,杨婆子听了这话停了巴掌,谁知心里的窃喜还没喜起来,韩綪又道:“就是可怜了母亲了,都说妻凭夫容,母亲在娘家比不过,那也是我爹没本事,我这个做女儿的只好代替爹爹对你说句对不起。不过这么一说我这几年吃的苦受的罪也算不得什么了,毕竟再过几年我就能出嫁了,母亲吃的苦要比我长很久呢,毕竟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就是死后母亲也只能入我韩家祖坟,想必母亲夜里睡觉都不踏实的吧。”
韩綪今天古怪,说的话句句狠毒,句句诛心,可偏偏她就是逮着了漏子每次说都让人不止如何反驳。
方氏的脸气的白了青,青了黑,手里捏的帕子都快被揉碎了。
杨婆子更是面色发白,再不敢辩驳一句,只不停磕头告罪。
韩道寅被气的头疼,只当头一回认识这个被他忽略的长女,在她娘亲死了以后头一次认真的打量起她来。
神似前妻的面庞上更加瘦小,头上松松挽了个髻,什么首饰都没有,身上穿的更是清淡,黛青色的裙子洗的有些褪色,袖口好似被缝补过,一个花草的图案填补上在面挡住了补丁,不过缝补人的手艺不怎么好,花草绣的歪歪扭扭。再仔细辨认,跟刚刚撞到他的那丫鬟身上穿的衣服的绣工差不多。这样一个素淡的小姑娘,如果忽略她嘴角一直没有消下去的讥笑的话,应该是一个恬静淡雅的人,跟她娘有些相似。
“好了,有些不适还是先去看大夫吧。”韩道寅隐隐觉得留下方氏来处理这些事情是个错误,这才一盏茶的功夫杨婆子被舍弃掉了,她也被泼了一身的脏水。虽说杨婆子的话有真有假,但不表示韩道寅听了完全不介意。他虽然职位不高,但也是天子近臣,也是为方氏请封了诰命回来的,方氏不以他为荣反而为耻,是个男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方氏也并不如她表现的贤良淑德,不喜欢不见就是了,韩家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女儿,但方氏这样磋磨韩綪,说到底也是在打韩道寅的脸。
方氏手不受控制的一抖,到嘴的质问被咽了回去,狠狠地瞪了韩綪一眼,扶着韩晴的手回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