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下雪了。
皓雪皑皑,轻盈利落铺满了远处的屋脊和树梢,庭院亦银装素裹。
寒梅枝头,嫣红花瓣上的雪,在微风中簌簌落下,携了几缕幽香。
“什么事?”颜浧站在屋檐下,看着漫天飞舞的雪,想起即将要筹备的军粮,浓眉紧蹙,直到他的总管事冒雪走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浓眉横过,暗暗有些不满。
总管事恭敬回禀道:“侯爷,楚王来了,送了好些年货,都在外院堆着呢。”
“他人呢?”颜浧问。
“去去内院了!”总管事道。
颜浧眼眸一沉,就知道他不干正经事。
楚王这两年没旁的,就顾惦记洀洀去了,非要颜浧将洀洀嫁给他。
颜浧不同意。
楚王不靠谱,他今—无—错—小说年都快二十五了,却无半分沉稳,功业上也毫无建树。
洀洀无主见,楚王又孩子气,这两个人要过成什么样?
不是良缘!
“胡闹!”颜浧抬脚,往内院去了,怕楚王又闹洀洀。
到了洀洀的院子,方知楚王带着洀洀,去后花园摘梅花了,一个丫鬟也没戴。
漫天的雪,很快就落满了颜浧的肩头。
如此大雪天,不带丫鬟出去摘梅花,颜浧怕洀洀染了寒气。
“真是不省心!”颜浧折身去了后花园。
他尚未走进,就见楚王趴在半高的树杈上。往下面仍腊梅枝桠。
“那株,要整个大的枝。”洀洀在下面指挥。
洀洀今年十六了,绰约窈窕,明眸生辉。她穿着大红色云锦累珠披风,怀抱大把的红梅,花与人争得秾艳。
楚王爱慕她,大概是爱慕她的谲滟姿容。
他两人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树下,并非亲亲我我不成体统,颜浧就想悄然褪去。不打搅他们。
女孩子大了。总要些体面,颜浧不愿意事事干涉她。
他正要走,就见楚王问洀洀:“有丫鬟来吗?”。
“没。”洀洀将地上的梅枝都捡起来,催促他。“楚王哥哥。你快点摘。摘完回去暖和,别冻坏了你。”
“我不怕冷。”楚王正在努力用小匕首锯一棵大枝,那是洀洀特定要的。
见四下里无人。楚王一时八卦心起,对洀洀道:“我今日听到一桩事”
“什么事?”
“陆姑娘和陈容枫定亲了!”楚王故意压低了声音,他的话仍是传到了洀洀的耳朵里,甚至传到了墙外颜浧的耳朵里。
哗啦啦的响动,洀洀抱了满怀的梅枝,全掉在地上。
她浓郁的眸子里,闪动着晶莹:“这不可能,三嫂岂能和旁人定亲?她绝不会的。”
“你别急啊。”楚王也忘记了锯枝,在高处安抚洀洀,“这是吴家传出来的话,我也觉得不可信。陆姑娘还在孝期,怎可能与人私定终身?”
“是啊。”洀洀眼底的碎芒敛去,回过神来,“我也不信!”
颜浧听到这里,轻手轻脚离开了。
陆氏么?
这两年,他常听到她的名字,因为他们在西北作为依仗的重要兵器——火铳,是陆五娘研制的。
颜浧不敢相信,询问了数次,确定是陆五娘亲自交给他,他送到朝廷,朝廷再专门成立了“南北广备攻城作坊”,大批量制作火铳,投入军中。
从那时候起,颜浧心中对陆五娘产生了几分好奇。
他失去了好几年的记忆,祖母说是陆五娘给他下蛊。
而他妹妹和楚王描述他跟陆五娘的感情,让颜浧疑惑。
颜浧对女子无特殊情愫,他没有爱过,就不知道自己在爱情里是何种面目;而楚王和洀洀所阐述的他,不像他。
所以,颜浧更倾向于他祖母的话,以为陆五娘用了蛊术迷惑他。
他憎恨歪门邪道,更不愿意想起陆五娘。
直到他发现了火铳,这是军中更厉害的武器,让他们大获全胜,几乎将蒙古人赶尽杀绝,西北至少能太平二十年!
颜浧对火铳爱不释手。
他之前的记忆里,是没有火铳的。新的厉害武器,让他一看到就会想起它的研制者。
想得太多,颜浧有时候会做梦。
他梦到桃花盛绽的时节,满地桃蕊铺就,像一层锦缎。
风从树林穿过,簌簌摇落殷虹桃花雨,他和一个女孩子站在亭子中。
“忠武侯,我要退亲。”他听到了这句话。
而后,他就亲吻了她。
她的唇瓣有唇蜜,香甜柔软。他抱着她的时候,心情愉悦,没有半分中蛊的迹象。
他醒来之后,第一次对祖母的话产生了怀疑。
能研制火铳的女子,肯定有大才;而他梦中的片段中,倒像是自己苦恋着她。
后来战事越发急了,颜浧就没有再想过儿女情长。
他战胜回程的时候,路过一片树林,他想抄近路,他的下属立马阻止。
“将军,万万不可,树林危险!”下属脸色骤变。
颜浧啼笑皆非:“树林有什么危险的?”
“当初咱们深陷树林,死了二十多人,要不是陆姑娘,咱们全都要死。”下属惊悚回忆,“将军您说过,以后宁愿绕百里路,也绝不穿树林。”
颜浧心头一震。
此事,他也不记得了。
他让那个下属,仔仔细细告诉了前因后果,他还是想不起来。
“陆五娘是那个时候给我下蛊的?还是,根本没有下蛊,而是我那时候就看上了她?”颜浧心中疑惑。
他想了一路,什么也没想起来。
可是看到树林,他耳边会响起铃铛的声音,那是毛驴脖子上挂的。
骑驴的少女
那娇小的身影,倒也一晃而过,却抓不住。
回来之后,公务繁忙,颜浧更是无瑕私事。
他的亲戚朋友,没人提过陆五娘,他也慢慢忘了。
直到今天,楚王说她和旁人定亲了。
颜浧回到外书房,心口发涩,心中满是异样。
他看了几份公文,都是些令他不快的内容。
他猛地将书牍掼在地上。
在丢书的过程中,那只墨盒不小心翻了,撒了满桌的浓墨。
颜浧心中一阵无名火,将墨盒也狠狠砸了!
墨汁却留在书案上,沿着光滑桌面,汤得到处都是。
颜浧看着满桌狼藉,哗得一声,将所有书都拂到了地上。
犹不解气,他一脚把书案踹翻了。
巨响惊动了门口的随从。
随从进来,就见忠武侯雷霆大怒,站在书房中间,书卷飞了满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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