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太太已有多年没来京城了,自从北直隶的生意都由聂氏掌管以来,金老太太便没有再踏进京城。
她膝下四子,嫡出的金赦、金政、金敏,庶出的金春,这四个中,她最疼的就是老三金敏。
金敏生得眉清目秀,十八岁便中了进士。金老太太早就有意和妹妹家结亲,还把外甥女柳玉儿接到吴中暂住,只等金敏回来便给他们成亲。
可没想到,金敏刚中进士就遇到兵部郎中、永庆伯的幼女冯婉容。冯家是将门,冯婉容不通女红,少读诗书,但却生得娇媚动人。
那时金老太爷已经作古,金家长房是金老太太作主。但金敏贪恋着冯氏美貌,任凭母亲写信再三反对,还是做了冯家。
得知表哥另娶他人,柳玉儿哭得泪人一般,次年便嫁给荣休回乡的吏部侍郎丁大人做了填房,可惜丁大人年已高,不过几年便去世了,只留下柳玉儿和幼子相依为命。
这柳玉儿也是个能干的,把家业操持得井井有条,还在京城开了两间铺子,眼下又准备开第三间了,听闻姨母金老太太要进京,她便与金老太太作伴一起来了。
和金老太太一起来的,除了柳玉儿,还有金家四爷金春的正妻焦氏。
将至京城时,金老太太身子有些不适,多亏同住一家客栈的一位太太身边带了大夫,也只耽搁一日,金老太太的身子便已无恙。
这位太太夫家姓张,任庐州知州,只因她做月子时落下病根,娘家人在京城给她找到一位千金科的名医,她来京城娘家治病小住。
见是位从五品知州的太太,金老太太乐于结交,何况人家还帮了她。她索性请张大太太坐到她的马车上,和柳玉儿、焦氏一起搓起了麻将。四人之中金老太太是长辈,大家少不得多给她喂牌,虽说都是小钱,可还是哄得金老太太眉开眼笑。
两天后,两家的车马便来到距京城一里之外的迎客亭。
迎客亭素来是迎亲送友之地,金家西府众人早已候在亭外,待看到悬挂着“金”字羊角琉璃灯的马车在古道旁停了,金家诸人连忙跪了,恭请金老太太下车。
金老太太掀开福字细绸车窗帘子,看着外面跪了一地的子孙们,心情更加舒畅,对张大太太道:“张大太太在京里住着,改日一定到我家府上坐坐,说起来你家大人和犬子也是同僚呢。”
张大太太连忙道:“妾身在安徽时就听说过金家,庐州虽是小地方,可也有金家的商号,眼下有幸认识老太太,免不得日后要到府上讨扰,您到时可别烦啊。”
跟着金老太太来的金禄家的从外面撩了车帘,金老太太搭了她的手下了马车,张大太太、柳玉儿和焦氏也随后从马车上下来。
金敏原本也猜到母亲会带女眷前来,见下来的人里有一个极是面熟,仔细一看竟是曾经谈婚论嫁的表妹柳玉儿,忍不住皱皱眉头,心想母亲也真是的,怎么让柳玉儿一起来了。
迎客亭内已经备了茶点,金老太太在众人的簇拥下先到亭内小憩。
金老太太引见了张大太太和柳玉儿,宋秀珠听闻张大太太只是个从五品知州太太,也没有太过热情,她不知道金敏与柳玉儿的过往,得知这是老太太的亲甥女,便满脸是笑,嘘寒问暖。
因有别家女眷,金敏带着金子烽和金贤问安后便出了迎客亭,让女眷们在亭内寒暄小坐。
见男人们都退出去,金老太太便对张大太太道:“可有娘家人接你吗?”。
张大太太笑着回道:“侄儿这会子还没到,小孩子做事怠慢,让老太太笑话了。”
金老太太看看站在外面早已在此恭候多时又穿着官服的金敏,只觉得说不出的气派,她金老太太在吴中是顶尖儿的富贵,就是来到京城也是有身份的,比起张大太太,不知要风光多少。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柳玉儿轻声道:“姨母,那可是咱家五小姐玲珑吗?这读书人家的小姐就是不同,您瞧这打扮这头面,金家各房的嫡小姐怕是都要给她比下去了。”
金老太太正高兴着,听到柳玉儿说起玲珑已是不快,又看到站在宋氏身后的金媛,她脸上的笑容凝住了,碍于张大太太在旁边,强忍着没有发作,淡淡道:“不是珑姐儿,那是宋姨娘生的媛姐儿。”
柳玉儿连忙陪笑:“您瞧瞧我这眼神儿,也太拙了。”
张大太太忙圆场道:“女大十八变,丁认错了也难怪。”
金老太太却已经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狠狠剜了宋氏一眼,怪她教女无方,让个庶女打扮得狐媚子一般,在张大太太和柳氏面前让她丢脸。
金敏和两个正在外面候着,亭内女眷的声音偶有听到,他皱皱眉,暗道金媛也真是不懂事,还是惹得老太太不快了。
正在这时,只见又有七八驾马车从京城的方向驶来,待得马车停下,金敏才看到,马车上也有金家标志。
从马车上下来的,竟是久不出门的金家大老爷金赦,他由聂氏陪着,身边还有两个嫡子金子焰和金子焕,已经出嫁的嫡长女金璇玑也和夫君一起来了。
他们身后还跟着二三十个穿着豆青比甲,戴着金镯子的丫鬟婆子,其中几个捧着红木描金的托盘,上面放着给老太太用的镶翡翠的梳妆匣子、乌木镶珠的点心攒盒、定窑粉彩花鸟茶壶茶盏,一看就是迎接贵客的排场。
这次请金老太太进京,是宋秀珠的主意,金敏也是准了的,但却没有和大哥大嫂商量。
一来他知道金老太太和聂氏素来不对盘;二来也是因为上次聂氏逼他责罚宋氏母女的事,他不想与聂氏正面相对。
可没想到,东府竟然还是知道了,而且如此兴师动众,与此相比,金敏却只带着个姨娘前来,除了金子烽以外,其他子女也全是庶出,但东府的庶子庶女和姨娘们,却一个也没让来。
金敏不知道这是哪里出了差错,东府知道老太太会在这个时辰到京,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倒也还罢了,可东府这个排场,却像是故意与他作对,不对,分明是在羞辱他!
虽是如此,但长兄来了,金敏还是要硬着头皮上前请安,他刚给金赦见礼,就见又有两驾马车挨着金家的马车停下来。
一个少年从马车上走下来,少年生得粗粗壮壮,走路也是虎虎生风,金敏正在诧异,不知这是何人,却见一旁的金子烽已经迎了上去。
“韩世兄,真是巧啊。”
金敏此时也已看清楚那马车上的徽记,建安伯府。
这少年便是建安伯世子韩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