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令曦还算冷静,她似乎忘了身上的痛似的,面色平淡地说道:“既然这样,那麻烦表姐差人去相府一趟,告于外祖母说我一时兴起,过来你这里住上几天。切不可提我受伤之事。”
钟姿能逃出来,刘显出力最多,相府也是帮衬着的。不然钟姿不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出来。
钟姿也是明白人儿,夫家眼看着已经式微,他们可不是要为了些蝇头小利就放她走了。不然,她也不会忍耐这么多年,这会儿才回来。
“等你回去,她老人家还不是一眼就看得出来。”
“那也瞒上几天吧,省得外祖母担心。”
“好,那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我会派个稳妥的人,将这话传给外祖母的。”钟姿起身在藏夏耳边吩咐了几声。
等着钟姿转过身来,张令曦正吃力地抬手揉脖子。
“<摔下去的时候扭着脖子了么?我看看?”钟姿上手轻轻按了两下,张令曦立刻觉得舒服了很多。
“表姐,你可真厉害。”张令曦感慨道。
钟姿的手没停,一边按一边说道:“我哪有什么厉害的,不过是”钟姿没有继续往下说,反而笑起来,转移话题道:“你才是真厉害呢,很疼吧,你竟然一滴泪都没有掉。”
“哭也是痛,倒不如忍着,省得浪费力气。”钟姿按完了之后,张令曦痛快地动了动脖子:“脖子一点都不觉得酸痛了。”
张令曦和钟姿对视一笑,两个人笑起来模样格外地相似。
钟姿也像是发现了一般。双手捧住张令曦的脸,看了又看,道:“曦姐儿,我怎么看着你,就像是在照镜子似的。”
“我哪里有表姐漂亮。”张令曦冲钟姿眨了眨眼睛,道:“如果要让人在我跟表姐之间做选择,那他们肯定是要选表姐的,我要是男人,我也选表姐。”
“伤的这么重,还没个正经。”钟姿用手指头点了点张令曦的眉心。道:“这次马车出事。可不是简单的翻车,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想一想有没有得罪过谁,谁会使这么阴毒的招数来对付你。”
“又有人要对付我?”张令曦无奈起来。
“你不说,我倒忘了你前几日落水的事情了。接二连三的出事。该不会是同一个人所为吧?”钟姿道。
张令曦乘坐的马车让人做了手脚。马车越行越快。车轮断掉一个,马车直接就歪倒在了水渠里。
不过,动手脚的人未必知道马车什么时候会翻。甚至不知道马车会翻,说不定只是为了给张令曦一个小小的教训,或者是警告她一下而已。
“还真是没准儿呢,不过比起上一次,这一次还算是手下留情了呢。”张令曦拧着眉头说道:“可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所为,那我不做点什么,还真被她当软柿子捏了。”
王丽英正对着镜子梳头,莫名其妙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哎,真是流年不利。”王家太太坐在王丽英床上,叹了一声。
“怎么从青川观回来,您就惹上了这唉声叹气的毛病?”王丽英披散着长发,不耐烦地问道。
在外人面前她一直都是笑脸,回到了家里,却时时眉头紧锁。
仔细看,她嘴角两侧的法令纹似乎比元倩依还明显。
王家太太又重重地哀叹一声,道:“你都快二十岁了,婚事还没有个影子,你说我急不急?”
王丽英啪地将眉黛一扔,翻了个白眼:“您总是提这个,我耳朵都起了茧子了。这也不是我一着急就能嫁出去的啊,我给家里赚了多少银子,该不会到时候连银子都不替我交,只看着我坐大牢吧?”
女子到了适婚的年龄不嫁,若是不去疏通关系,便只能下狱了。
王家太太目光一闪,道:“你少犟嘴。你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就是故意将赵泽让给元家的。她有什么啊,你不看赵家太太更满意你,你这个不知道惜福的。难道还真想等着坐大牢的那天?”
王丽英冷哼一声,道:“那个赵泽是什么好的不成?你们看着我嫁不出去了,就随便找人来糊弄我。”
“赵样貌人品,哪一样不入你的眼?我这个做母亲的,就让你这么埋汰着。”王家太太气的挥起了巴掌,看这王丽英瞪她,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
王丽英反而笑了起来,一改刚才的态度,挽住母亲的胳膊柔声说道:“母亲,难道在您的心里,女儿不该嫁个更好的吗?那赵虽然是长子,却不是支应门庭的人,一看就迂腐懦弱,不堪大用。而且他不过是空有副皮囊,甚至不如他父亲十之一二。且他那个继母,都要死了还一肚子算计,实在是让人作呕。”
“男人不都是靠教的,不然要女人干什么。女人生来就是要相夫教子,你若是不守女人的本分,太过要强,到时候人家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丽英啊,家里人都知道你是个心气儿高,又有本事的姑娘,不然家里头也不会纵容着你到了十九岁。可是女人,要是不嫁人,怎么算得上女人呢?你让你父亲,怎么去面对家中宗亲,让为娘怎么去面对街坊邻里?”王家太太看着王丽英示弱,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王丽英显然没有将王家太太的话放在心上,而是问道:“你若真想我嫁人,您看新任的指挥同知刘显,是不是更合适一些。”
“不是有传言说他有断袖之癖?你可别犯傻,嫁了那样的人,不就是守活寡吗?”。王家太太毅然决然地说道。
“什么断袖之癖,不过是谣传罢了。您若是见了他人。就明白他绝对不是别人口中的那种人。”王丽英提到刘显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神采。
“哎,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若是坚持,我又能怎样。”
“娘,我嫁,只有咱家的好,绝不会惹上什么麻烦。您跟刘显的母亲,不是曾经来往过吗,不如您送一张拜帖。明日咱们就登门拜访。看看他母亲的态度?”王丽英早有了打算。
这个家里,还是王丽英做主的时候多,王家太太一心想着让王丽英嫁出去,也想着见一见这刘显。看他到底是何许人也。便答应了。
这边王家母女两个言笑晏晏。那边范姨娘和晴姐儿,则是相顾无言泪千行。
太久没有见面,母女俩有很多的话想说。可均是话还未出口,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晴姐儿长大了,眉目间像极了范姨娘,举手投足都带着她的影子。可范姨娘这些年在田庄上过得并不好,日子艰难地让她的容颜迅速的干瘪下去,从前也只是中上之姿,现在看上去跟个村妇,再无什么两样了。
因老安人也在张令浙的宅子里住下,大家都轻手轻脚地不敢放肆,晴姐儿和范姨娘也都极力地收敛着。
还是范姨娘先抹了抹眼泪:“好孩子,你哥哥好不容易为咱们挣出来好前程,咱们不该哭,当高兴才是。”
说着帮晴姐儿擦了擦泪,结果自己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晴姐儿泪眼婆娑地问道:“姨娘,您去了田庄之后,还惦记着晴姐儿没有?”
再大也是个孩子,范姨娘听着晴姐儿喊姨娘,本是有些不快。这里本没有别人,喊她一声母亲又能如何?可范姨娘转念一想,晴姐儿自己在张家,没个依靠,自然过得谨慎战战兢兢,就是不喊她母亲也是情有可原。加上晴姐儿委委屈屈地问了她那么一句,范姨娘是彻底心软了。
“想,怎么不像,天天想,夜夜想。总想着我的晴姐儿离了娘就害怕,怕晴姐儿夜了睡不着,怕丫鬟们伺候得不好,怕你父亲迁怒于你。我是夜夜合不上眼,只想着你。”这些事不提倒罢,提起来范姨娘就觉得无比心寒。老爷曾经是多么的厌恶齐氏,可她进门之后,反而变了。实在是想不到,她在齐氏手上栽了这么大个跟头。
“那您会像从前那样护着我吗?”。晴姐儿一面回忆一面说道:“从前我怕黑,不敢一个人睡觉,您就陪着我。从前我喜欢什么,你就和父亲就给我什么。娘,我多想咱们还像从前那样。”
晴姐儿一直在压抑地哭泣,范姨娘的心就像是被人一滴一滴浇着滚烫的油点子,疼的一下下地抽紧。“娘的心肝儿,你就是要月亮上的桂花树,娘亲都会去给你求来。”
“那我不要娘走,好不好?”
“好。”
“那我还要娘陪着我。”
“乖女儿,只要你不再哭,不再受委屈,娘什么都答应你。”范姨娘已经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了。
她的晴姐儿,还是那么的可爱。
只可惜,老爷他已经不想再看见她们母女了。
“你放心,娘一定给你找一门好亲事,让你日后有个指望。”
晴姐儿本来收起了眼泪,笑了起来,听了这话,立刻又不笑了。
“娘,我不嫁人。”
“难道你一辈子不嫁人不成,休要说这些气话。”范姨娘搂着自己的女儿,道:“你二哥给你相了门好亲事,人家是个镖头呢。”
“我早就知道了,可我就是不想嫁给什么镖头,他再好,我也不喜欢。”晴姐儿在范姨娘面前嘟嘴耍赖。
范姨娘立刻就道:“那你要嫁个什么样的人?看不上这些草莽汉子,是不是想嫁个文弱书生?”
“书生有什么不好的,娘您不也嫁了个书生吗?”。
范姨娘显然是对书生没有好感,道:“嫁书生有什么好,书读的越多,心越不实在。你以为他全身心在你身上,其实他肚子里还不知道有什么花花肠子呢。”
“娘,他跟我爹可不一样。”晴姐儿不觉说漏了嘴。
范姨娘却听得真切:“他跟你爹不一样?他是何方神圣,惹得我晴姐儿都不想嫁人了。”范姨娘的语气显然不像是在开玩笑,而是带着些严厉的质问。
“我顺口一说罢了,哪里有谁的。”晴姐儿嘴硬道。
“你告诉娘亲,娘亲才好帮你出主意不是?”范姨娘换了个法子问。
晴姐儿果然乖乖地上钩,一脸好奇地问道:“娘您有什么办法不成?他可不是一般的男人。”
“男人还不都是一个德行。”范姨娘不以为然地说道。
晴姐儿就有些恼,道:“他没有您说的那样轻浮,他是个正经人,老实人。”
“你看男人,跟我看男人不一样。你不过是看个表面,觉得谁都是正人君子。你父亲年轻时,不也是个自恃清高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怎么遇见了我,就变了个人?难道是我的错吗?”。范姨娘想起张延远来,就是一声轻蔑的笑。
就算她败了,也不是败在张延远的手上,而是她麻痹大意,中了齐氏的诡计。张延远不过是她的一颗旗子,她往哪里落子,张延远便要跟着她往哪个方向走。
晴姐儿听明白了一些什么似的,忽地羞红了脸,背过身去说道:“您说这些干什么,我又没问您跟我父亲的事。”
“天下的事,难道不是相通的?我跟你说,天下的男人,也都是一个德行的。你别不信,等你真正懂这句话的时候,就怕已经晚了。”范云芝吓唬着晴姐儿,继续说道:“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男人喝了黄汤,才是他自己。别的时候看见的,都不作数。”
晴姐儿急的不行,问道:“那我总不能给小姨夫灌黄汤吧?不知您有没有跟杨敏颜打过交道,她这个人,难缠得很。要想事如人愿,还得看她才行呢。”
“杨氏那四,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这四人里头,也就你三伯母是个傻的,剩下那三个,哪一个不是人精。”范姨娘提起杨敏颜她们,表情凝重了起来。“你要想在杨敏颜手里捞便宜,那可不容易。她不吃的你骨头都不剩,你就该烧高香去。”
“哎呀,您看连您都这么忌惮她,我更没办法了。”晴姐儿哭丧着脸,把杨敏颜交代给她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说给了范姨娘听。
谁知范姨娘听完竟然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她无所求,既然知道她想要什么,那不是好办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