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到达的是凤鸣祥。
凤鸣祥自从袭了爵,又有了差事,日子过得比从前忙碌了许多,不仅要当值,还得用心经营着威远侯府与其他世族高门之间的关系。
只不过短短几个月,凤鸣祥较之前便成熟稳重了许多。
但是,就算是凤鸣祥如今心态已经有几分处变不惊的意味,骤然自寒家的下人口中得知妹妹出了事,他仍未能保持冷静,等不及细问便一路疾走着来了客院。
事实上,若不是怕走得太急会引人注意,凤鸣祥一定会飞奔过来。
这一路走来,凤鸣祥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知道他们是往寒府给男客准备的客院走的,而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在这里出了事,就算不细想,他也大概能猜到出的什么事。
清白与名声,对一个未出嫁的少女来说意味着什么,凤鸣祥当然很清楚。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焦急成这样。
只是,在内心深处,凤鸣祥最担忧的,却不是这个。
而是……
凤鸣祥有两个妹妹,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另一个虽然并非一母所出,他却早已将其当作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出事的,会是哪一个妹妹?
想到凤鸣舞出事,凤鸣祥心里既担心着急,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和凤鸣舞兄妹这么多年,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是什么性子的,更何况这些年在赵幼君的无原则宠溺之下。凤鸣舞的脾气秉性还一直在往坏的方面发展。
所以凤鸣祥虽然担心凤鸣舞,但也知道,若出事的是她,这件事多半都是她自己闹出来的。
但是思及出事的是凤止歌……
只要一想到还有这个可能,凤鸣祥便觉心中一阵又一阵的钝痛。
他的妹妹,那般美好的妹妹,又怎么能与那些肮脏污秽之事牵扯到一起呢?
即使只是有这个可能,凤鸣祥也恨不得将那些胆敢污凤止歌名声的人狠揍一顿。
在这样的忐忑中,凤鸣祥一路来到了客院,越过前面的寒仲景夫妇。看到被张嬷嬷护在身后一身狼狈的凤鸣舞。很奇异的,他心里竟然第一时间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止歌……
这种心态无疑是很怪异的,两个都是他的妹妹。凤鸣舞更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为何看到出事的是凤鸣舞。他心里会有这样的情绪?
只一瞬间,凤鸣祥但意识到了自己这奇怪的心态。
他狠狠摇了摇头,将这些怪异的情绪抛到脑后。
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凤鸣舞的事。
只看凤鸣舞那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样子,他便知道她身上发生的不会是小事。
虽然不喜凤鸣舞的性子,但这好歹也是他的亲妹妹,如今凤鸣舞出了事,凤鸣祥又怎么会不愤怒。
来不及向寒仲景夫妇问明因由,凤鸣祥一把将挡在面前的人推开,几步来到同样衣衫不整的汝宁侯世子跟前,二话不说扬手便是一记重拳狠狠打在汝宁侯世子的脸上。
汝宁侯世子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方才被张嬷嬷抽的那一棍子就已经是他近年来受过的最大苦楚了,而凤鸣祥却是自幼勤习武艺,他的全力一拳,又岂是汝宁侯世子所能承受得住的。
汝宁侯世子本长了一双桃花眼,平日里那双眼微微一眨,便不知道要让多少多情女子心醉,只不过,这时他的一只眼受了凤鸣祥这一拳,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向上肿起来,颜色更是变成了乌青的。
即使他的另一只眼还是完好的,但这两相对比下来,便只给人忍俊不禁的感觉,又哪里还有往常的风流不羁?
汝宁侯世子先是抱着眼睛一阵跳脚,然后好容易压下痛意,同样扬起拳头,想对凤鸣祥还以颜色,只不过他又怎么可能会是凤鸣祥的对手,没打到凤鸣祥不说,反倒被凤鸣祥逮着机会又狠狠煽了几耳光。
继有了只熊猫眼之后,汝宁侯世子一张原本俊朗不凡的脸也终于成功在凤鸣祥手上变成了猪头。
汝宁侯世子几乎被打懵了。
凤鸣祥却还觉不解气,只看凤鸣舞的样子,便知道她被汝宁侯世子欺负得不轻,自家妹子的清白都有可能不在了,凤鸣祥没气得想杀人就算好的,才打了这几下,又怎么会消气呢。
将汝宁侯世子踹倒在地,凤鸣祥冲着他的心窝便要一脚踢过去,却被寒仲景阻止了。
寒仲景这时候也不得不阻止凤鸣祥。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虽然并不十分清楚,但也有了个大概的认知。
无论凤鸣舞会有这个结果是不是她自找的,她因汝宁侯世子而失了清白却是真的,寒仲景能理解凤鸣祥看到妹妹吃亏时的反应,所以先前凤鸣祥对汝宁侯世子动手时,他也是持默许的态度。
只不过,现在汝宁侯世子已经被打得不轻,凤鸣祥的这一脚又明显没有留余地,若真让他踢实了,汝宁侯世子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只怕威远侯府和汝宁侯府自此之后便会成仇。
寒仲景不想管也管不到这两家之间的事,但这里是寒家,他这个主人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汝宁侯世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事。
“威远侯息怒,如今最重要的是解决令妹的事,而非逞一时之气。”寒仲景拉住凤鸣祥的胳膊将他往后带了几步,劝道,“既然事情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威远侯如今应该想的是令妹的将来如何,毕竟令妹已经……”
作为一个外人,还是个男人。寒仲景实在是不好意思与凤鸣祥讨论人家妹妹的清白问题。
寒仲景没明说,但凤鸣祥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寒家今天可谓是人多眼杂,他们一群人先后来到这客院,说不定就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这个世界上可从来都不缺聪明人,今天的寒家更是不缺,凤鸣舞这事恐怕不太可能瞒得过有心人的耳目。
既然瞒不住,且凤鸣舞又已经失、身于汝宁侯世子,那么摆在凤鸣舞面前的路就只有那么可怜的两条。
一,嫁到汝宁侯府。
只是如今汝宁侯世子已经娶妻,且汝宁侯世子夫人又有个强有力的娘家。凤鸣舞就算进了汝宁侯府。也只能走上赵幼君的老路,最终落得个为妾的结果。
二,被送到佛堂或者慈云庵这种地方,从此长伴青灯古佛了此一生。这样其实也算是走了赵幼君的老路。
无论是哪条路。对凤鸣舞来说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凤鸣祥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在这最美好的年纪便只能与古佛相伴一生。那样对她来说无疑太残酷了些。
赵幼君被送到慈云庵之后,他一直不曾忘记让人送东西过去,只不过慈云庵里是不准探望的。所以他一直未能亲眼见到赵幼君,但是慈云庵之名能令京城所有女子谈之色变,想来赵幼君的日子不可能会好过。
赵幼君都如此,以凤鸣舞的性子,她若真落到这一步,恐怕只会觉得生不如死吧。
可是,若不这样,难道他的妹妹,就得去给这个一无是处的汝宁侯世子做妾?
妾,只不过是以色侍人的玩意儿,在许多人眼中更是可以随便被卖与他人的货物,这一点,作为男人的凤鸣祥再清楚不过。
再则,即使不提凤鸣舞如今是皇上亲封的云阳郡主,就算她只是威远侯府的庶女,也断没有为妾的道理。
更何况,她还有个郡主的身份。
可以想象,凤鸣舞若真的入了汝宁侯府为妾,不仅威远侯府,便是当今皇上面上也绝对不会好看。
这样看来,摆在凤鸣舞面前的这两条路,于她无疑都是绝路。
凤鸣祥不希望自己的妹妹陷入这样的泥潭之中,可是他虽然在差事上十分清醒,却并不擅长处理这些后宅之事,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一时之间竟觉有些束手无策。
愤愤地一甩衣袖,凤鸣祥勉强控制着自己想对汝宁侯世子动手的冲动,眼中带着森然的冷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直缩在张嬷嬷身后的凤鸣舞这时才有些回过神来。
人在痛苦时总会下意识的靠近熟悉的人,凤鸣舞便处在这种时候,所以虽然她平素对这个哥哥有诸多不满,这时也忍不住含泪扑向凤鸣祥。
“哥哥,这个混蛋欺负我,你一定要为我报仇!”凤鸣舞看了汝宁侯世子一眼,恨恨地道。
凤鸣舞其实还并不十分清楚今天发生的事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哪怕她再懵懂也知道,她已经失去了一样十分宝贵的东西。
试想,一点小暧昧都能让她打着逼安国公世子与她订亲的主意,方才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比小暧昧不知道出格了多少,后果又怎么可能不严重?
也正因为这样,她才越发痛恨汝宁侯世子。
在她心里,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遭遇完全都是汝宁侯世子的错,却完全没想过,若不是她自己心怀不轨,她又怎么会出现在本该女客止步的客院,更别提是进到汝宁侯世子休息的厢房里了。
凤鸣舞心里觉得委屈,汝宁侯世子同样觉得委屈。
他只不过是饮多了酒借寒家的客房休息一下,怎么就招来这一顿打呢?
汝宁侯世子长这么大以来,除了在自家夫人那里,可还从没在外人手里吃过这么大的亏,他也从来就不是个会逆来顺受的人,所以一听凤鸣舞的哭诉,他心里立马就冒出阵阵怒火。
若说汝宁侯世子先前还对凤鸣舞有几分歉疚,那这会儿他便只觉自己没半点错了。
“我欺负你?”汝宁侯世子冷笑一声,用不屑的眼光将凤鸣舞上下打量了好一阵子才道,“云阳郡主是吧,既然你非要将事情全推在本世子头上,那咱们也不妨将事情往开了说。”
凤鸣舞知道若是事情说开了,那她这个受害者的身份便站不住脚了,见汝宁侯世子想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下意识的便想阻止。
只不过,汝宁侯世子可不是个会看人眼色的人,加之他这时候心里对凤鸣舞也是恨得牙痒痒的,所以压根儿就不理会凤鸣舞面上的难看,张嘴便道:“既然寒二少与二少夫人都在,那你们就来评评理,今日我在宴席上饮多了酒,不胜酒力之下才被下人扶着来了客房休息。”
说到这里,他冷笑着看了凤鸣舞一眼,“这里是给男客准备的客房对吧,我在这里休息也没错吧,我倒是想不明白了,云阳郡主一个闺阁女子,为何会出现在外院的客院里,不仅这样,还直接进了我休息的房间里,且来到床边与我套近乎,这种事,任是哪位懂得礼仪廉耻之人都做不出来吧?”
凤鸣舞只觉面上了画火辣辣的,身上披着的衣物仿佛并不能挡住众人的视线,让她有种自己这时什么也没穿的错觉。
不仅凤鸣舞,就连凤鸣祥也觉面上无光。
虽然早就隐隐猜到了,这件事很大可能是凤鸣舞自作自受,可真被汝宁侯世子这样说出来,凤鸣祥仍没有办法不难堪。
见自己的一番话令凤鸣祥和凤鸣舞都无话可说,汝宁侯世子心中得意,又冷哼一声接着道:“我的名声大概你们都知道,我也不怕你们笑话,这两年有不少想攀侯府高枝的人为了让我美言几句往我床上送人,一觉起来发现床边多了一个女子,再加上这女子还一口一个‘世子’的叫得亲热,我当然以为这回也是如此,送上门来的美食,又岂有不享用的道理?”
“哼,如今看来,那些风尘女子与这位云阳郡主也没什么两样!”
其实汝宁侯世子心里想的是凤鸣舞还不如那些风尘女子,至少那些人之所以沦落风尘大多并不是出于自愿,而身份比那些高贵不知多少的凤鸣舞却是真的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
只不过,为了不被凤鸣祥再揍一顿,汝宁侯世子只得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房里又是一阵沉默,好半晌都无人开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