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赵载存身边的两名暗卫打晕,又封了他们的嘴,含月公主一时之间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她是成功将人留了下来,可是这两人到底有没有谋害太子,含月公主心里最是清楚。
谋害太子这种大事,必定是要传到赵天南耳中的,到时候一彻查,只怕什么都会暴露于赵天南眼中。
而这,正是含月公主最为担心的。
心忧之余,含月公主突然想到,那次在百花园里,凤止歌曾对她说过,若是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事,可以去找司礼监的于公公。
含月公主心里其实并不十分相信,比她还小些的凤止歌能指挥得动于公公,毕竟于公公可不是宫里那些没名没姓的小宫人,可事到如今,光凭她自己,是不可能将这件事压下去的。
别无他法可想,含月公主只能去于公公那里试试。
把身边的几名死士留下来看着那两人,又让宁妃亲自盯着,含月公主这才去寻于公公。
于公公作为宫里有一定分量的公公,他的住处自然极容易打听,虽然被打听的内侍诧异含月公主为何会去找于公公,但仍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含月公主。
于公公住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说是院子,其实也就是三两间房再加上一个由低矮围墙围起来的空坝,但比起那些许多人一起挤大通铺的宫人来说,又要好出许多了。
含月公主的运气不差。这天正好于公公不当值,她到时,于公公正在两名小内侍的服侍下用午膳。
见含月公主没带任何宫人走进院子,两名小内侍无措了一会儿,才蓦地跪倒在地。
倒是于公公,先是拿起桌上搁置的雪白毛巾净了手,这才向着含月公主躬身一礼,“奴才见过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他的身子虽是躬着的,但语气中却无半点卑躬屈膝之意。
含月公主这时急着知道于公公到底能不能帮得上她。也顾不得注意于公公的神态。看了那两名内侍一眼,便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本宫有些话要与于公公说。”
两名内侍面面相觑,然后应声退下。
待房中只剩下两人。于公公神色谦和有礼地道:“不知公主找老奴有何事?”
含月公主没时间与于公公兜圈子。开门见山道:“于公公。本宫需要你的帮助。”
含月公主姿态放得极低,但于公公却并未因此而面现喜色,他眉眼下垂。依旧用平缓温和的声音道,“公主言重了,老奴只不过是一个垂垂老矣的残缺之人,又何德何能能帮得上公主?”
含月公主急了,父皇那里不可能瞒上多久,她如今也只可能从于公公这里得到助力,若是于公公不出手,那她和母妃皇兄……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含月公主想起当时凤止歌的嘱咐,来不及细想,一句话便这样月兑口而出:“于公公,是红莲让本宫来找你的。”
然后,含月公主有些忐忑的看向于公公,不知道凤止歌给的这句话到底能否奏效。
听到“红莲”二字,于公公原本平和的面上神情一凝,他抬起头,有些近乎无礼的上下打量了含月公主一眼,在含月公主都被他看得有些惶惑不安时才收回眼神。
“既然如此,公主不妨说说,到底要老奴做些什么。”于公公道。
含月公主心头一松。
“本宫发现皇兄身边的两名死士意图谋害皇兄,已经让人将那两人制伏了。”含月公主说到后面神色间有些迟疑,但最后仍一咬牙,面现坚决,“本宫想让那两名死士死!”
含月公主虽然自幼生长于宫中,但因从小就被赵天南视作是掌上明珠,是以并未经历多少宫里的刀光剑影,像这种几句话就夺去旁人性命的事,更是从来没做过。
虽然心中隐有不忍,但她也知道,如今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于公公闻言眼中略有诧异,不过也并未就此多问,而是利落的点点头,“公主放心,这件事老奴自会为得妥妥当当,只是,老奴仍要提醒公主一句,红莲那里讨得的人情,只能让老奴出手一次,公主日后再有旁的事,还恕老奴要袖手旁观了。”
于公公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就差没直言叫含月公主以后不要再找他了。
以他与含月公主的身份,若是这话被宫里其他人听到了,只怕会立即怒斥于公公以下犯上。
含月公主闻言倒没感觉意外,当初凤止歌本就告诉过她于公公只能助她一次,于是了然的点点头。
虽然仍有心想问于公公到底要怎样处置那两个人,但于公公这时已经摆出一副再不想多言的样子,含月公主无奈之下,也只能先行离开。
她只希望,于公公真的能完美的解决这次的事。
含月公主忐忑着回到了宁妃所居的宫殿。
那两名被打昏的死士仍没醒过来,宁妃和含月公主身边的几名死士正死死盯着他们。
见含月公主回来,宁妃下意识的神情一松,本想问上几句,但又顾忌到殿内还有外人,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
“你们先下去吧。”含月公主吩咐道,“对了,让人把今天发生的事告知父皇,竟然有人胆敢在宫里谋害皇兄,这件事一定不能就此姑息!”
几名仍心存犹疑的死士互视一眼,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眼瞅着再看不到这几人的身影,宁妃才敢现出满面的惶急,她道:“含月,这件事怎么能让你父皇知道呢,万一……”
所谓的谋害太子是极为经不起推敲的。到时候赵天南只要稍稍查上一查,再将人弄醒了听他们说上几句话,事情的真相就会无所遁形。
宁妃自认如今已经不惧生死了,可她仍舍不得让太子与含月公主为了她与那人当初做的蠢事陪葬。
含月公主闻言摇了摇头,“母妃,你太天真了,谋害太子这么大的事,又岂是你我想瞒就能瞒下来的,就算我不让人告知父皇,父皇用不了多久也会知道。与其到时候惹来父皇的怀疑。还不如主动叫人通知父皇。”
宁妃知道含月公主说得有理,这皇宫,毕竟还是皇上的皇宫。
“可是……”
含月公主看了被宁妃安置在榻上休息的太子一眼,一口鲜血吐出之后。太子这时面色苍白如纸。若不是能看到他胸口的起伏。只怕就要让人将他当作是个死人。
她与母妃这么多年的努力,就是不想让皇兄知道这件事,却没想到。皇兄仍是从她们口中得知了真相。
含月公主心中一痛,然后便有些意兴阑珊。
“母妃,该想的法子,我都已经想过了,至于能不能成,那就看天意吧。”含月公主道。
宁妃这么多年,又何尝看到过含月公主这个样子,心里也跟着一揪,含着泪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这一切,都是她与他当初作下的孽,如今却要累得存儿与含月来吞下这苦果。
罢了,罢了,若真的事情败露,他们一家就共赴黄泉吧。
只是苦了娘家与林家,明明什么也不知道,却要为他们当初的任性而付出生命的代价,这对两家人来说是何其不公。
是他们对不起家人,但,也许只能来生再弥补他们了。
宁妃这样想着,神色便有些黯淡。
就在这时,有宁妃宫里的宫人们奉上为太子熬好的药,待宫人们服侍太子喝完药退下去,宁妃却突然面色惊恐地望向那两名死士所在的墙角。
明明方才还只是被打昏的两人,却突然面色青白,七窍流血,哪怕不用试鼻息,也足以让人知道这两人必然已经没了性命。
“啊……”宁妃尖叫出声。
宁妃入宫这么多年,当初也有一段时间被宫里的妃嫔们打压过,她其实并非没见过死人,可两名死士死得实在太过突然,死状又如此凄惨,也不怨宁妃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含月公主见状也循着宁妃的视线望过去,发现那两名死士已经殒命,她心里先是一松,于公公果然替她办妥了这件事,但随即又是一阵惊心,她自回来之后就一直呆在殿内,除了方才进来服侍太子吃药的宫人,这段时间并没有任何人进来过。
就算是那些宫人,也都无人靠近过两名死士,他们又是怎么死的?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含月公主也只能将这个疑惑压下。
死人是不能说话的,如今就算父皇要查这件事,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就算父皇会因此而怀疑这其中有什么事,但父皇又怎么可能想到真相是什么呢?
含月公主放下心来,于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太子身上,心中带着愧疚的全心照顾起昏迷过去的太子。
拧了条湿帕子替太子擦了擦脸,含月公主才将那帕子丢回铜盆里,就见殿外突然疾步行来几队侍卫,然后就见赵天南面色铁青地走进来。
“父皇!”含月公主连忙起身,眼眶跟着泛红,“父皇这次一定要为皇兄作主,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也好知道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对皇兄下手!”
宁妃冲赵天南曲膝之后,也跟着一起垂泪。
赵天南看了看这低头饮泣的母女俩一眼,又越过她们看到昏迷中的太子,心里怒火中烧。
他这时真恨不得将那下手之人抓出来碎尸万段。
这满大武朝,谁不知道太子赵载存是他唯一的儿子,若是太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苦心打下来的江山岂不是无人可以继承?
就算不提这个,在皇宫里对太子下此毒手,难道不是在打他这个帝王的脸吗?
赵天南做了二十几年的皇帝,又如何能容忍旁人这般挑衅。
“那两个吃里爬外的人呢?朕要亲自审他们!”赵天南喝道。声音里透出的怒意让人有些胆寒。
含月公主拭了拭泪,指向殿内一角,“父皇,儿臣让人将那两人打晕了绑在角落里,啊!”
听到含月公主这惊恐的呼声,赵天南一转头,正好看到两名七窍流血而亡的死士。
混账!
不仅敢对太子下毒手,还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人灭口。
赵天南只觉自己帝王的威严被挑衅了,心中狂怒之余,他吼道:“查。给朕好好的查!”
在赵天南的令下。整个宫里都因太子在宫里遇刺一事而震动不已,更有无数人为了查这件事而行动起来。
含月公主对这件事的真相再清楚不过,她本以为,就算赵天南怎么着人查此事。也不可能查出什么结果来。毕竟那两名死去的死士根本就并未意图谋害太子。
可是。让她意外的是,侍卫们一通搜查之下,还真查出了些东西来。
首先是太医在给太子诊脉时。发现太子体内存有少许********,想必是近来才开始被人下毒。
然后太医们又得出结论,那两名死去的死士之所以身亡,并非外力所致,而是他们自己咬破了藏在牙缝里的剧毒,显见两人是畏罪自裁。
最重要的是,侍卫们在搜索这两名侍卫的住所时,在其中一人房里墙上一个极为隐蔽的暗格里,找到了一小瓶毒药,而那毒药,正是太子所中的********。
至此,事情的真相似乎清晰了起来,这两名死士被人收买了想对太子下毒,但太子身体太弱,才接触那********不久,就因受不住毒性而在前来看望宁妃时吐了口血,而那两名背主的死士也因被含月公主看出行藏来而畏罪自杀。
可是再之后,那两名死士到底是受何人指使对太子下手,他们手里的毒药又是从何而来,却是无论如何也查不出来。
赵天南自然是不满意这个结果的,可在久查无果之后,他也只能接受这宫里还隐藏着一个大敌的事实。
本就因筹粮之事心忧得夜不能寐,如今又要时刻防备着藏在暗处那名大敌会不会什么时候再对太子下手,如此只过了几天,赵天南的便似苍老了几岁一般。
自从上次因寒素尸身一事而接连吐了几口血,赵天南的身子骨就大不如前,如今他唯一的儿子,竟然也因被人下毒而吐血,莫名的,赵天南心里就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而在这件事中,要说最吃惊的人,绝对要数含月公主。
一直到这时,她才明白,于公公所说的将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的是什么意思,他不仅顺着她的意思杀了那两名死士,甚至还借由她编出来的一个谎言,导演了一出太子宫中遇刺的大戏来。
这宫里上到她的父皇,下到普通因此事而惶恐的宫人,又有谁知道,所谓的太子遇刺,只不过是含月公主随口找出来的一个借口呢?
为于公公展现出来的手段吃惊之后,含月公主心里更是疑惑。
凤止歌比她还小上一些,而且只进过宫一次,为何,在宫里呆了二十几年从未出过宫的于公公,会唯她之命是从?
任含月公主如何想,也寻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到最后,她也只能以或许是凤止歌偶尔从哪个长辈那里知道的这个借口来勉强说服自己了。
在含月公主的揣模中,昏迷了几天的太子终于醒了。
太子当时不仅吐血,后来还被太医诊出中了毒,因太医道太子的情况不宜挪动,又有宁妃在赵天南面前苦苦相求,所以太子这几天一直在宁妃宫里养病。
比起几天前昏迷时,醒过来的太子面色要好看上了几分,但这个好看也只是相对而言罢了。
再度醒来,太子眼中闪过迷惘,似乎不知道自己这是身在何处。
待轻轻转头,环顾一周,他才发现自己这是在宁妃的宫里。
然后,昏迷之前发生的事便再度浮上心头。
他似乎,如在梦中一般,听到母妃与含月说什么“那人”、“身世”之类的话。
真是可笑,他堂堂大武朝的储君,又怎么可能有什么其他的身世!
赵载存很想这样坚决的否定心中那个让他绝望的猜测,可无论他怎么否定,耳边仍不由自主的回荡着含月与母妃所说的那些话。
他的身世,他的身世……
一遍遍的回想起这几个字,只片刻,那狂跳的心就让赵载存觉得有些不堪重负。
他用手压着心口处,然后闭上眼,再睁开时,便看到了含月公主那张担忧的脸。
看到赵载存醒来,含月公主一扫先前的愁容,惊喜万分地道:“皇兄,你醒了,太好了!”
然后,在太子一眨也不眨的注视下,含月公主面上的惊喜之色渐渐退去。
“皇兄,你怎么了,可是身子还不舒坦?”她别开眼,心中忐忑。
赵载存一只手攥住含月公主纤细的手腕,强迫她与他对视,“含月,你老实告诉我,那天我听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含月公主很想给赵载存一个否定的答案,可被赵载存如此固执地看着,她却发现自己早已想好的谎言根本就无法说出口。
而赵载存,在含月公主难言的沉默中,他握着含月公主的手上力道一松,颓然落回了身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