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当不知其原委时,总觉得眼前像是蒙了一层纱一般,看什么都不清楚,可一旦了解到根源,便会自此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赵天南此时就有这样的感觉。
是了,她就是素素,所以哪怕她其实并不喜后宅争斗,但那些目光只着眼于后宅之中的无知妇人再如何算计都无法伤她分毫。
所以寒老爷子会一反常态的认她作女儿,并送她那十里红妆。
而她的亲事,还是自己亲自指婚的!
只要一想到这个事实,赵天南就有了要吐血的冲动,而他也确实如此了。
喉头一甜,赵天南张嘴就又吐出一口带着腥臭的淤血来。
“怎么会这样!”
他恨啊。
无论他曾经对寒素做过什么,可在他心里,一直都认定寒素是他的妻子,——哪怕他们其实并未真正的大婚过。
可如今,因为他的一时不察,他竟然生生给自己戴上了一顶绿帽子,这叫赵天南如何能接受?
如此一来,他会被自己的愚蠢逼得吐血,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国之主宰戴了绿帽子,还是自己亲手戴上去的,赵天南能够想象得到,若是这件事被熟知当年往事的人知道了,会是一个多大的笑话。
一口淤血吐出,倒叫赵天南好受了些,他将心中的气与怒暂时压下来,却不得不承认,他这所有的愤怒。只怕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素素……
她若是还自认是他的妻子,又怎么会在重回人世之后不仅不联系他,反而只通知了寒家呢。
“妻子?你的妻子难道不是苏皇后?”
赵天南能想到,若是他拿这个问题去问如今的凤止歌,她会如何回答于他。
当心中因寒素回归而起的喜悦与激动渐渐冷却,赵天南亦不由想到现实上去,他没有忘记,当初他在给寒素的酒中加了些什么,他更明白,以他对寒素及寒家这么多年累积起来的忌惮。若寒素真的在重回人世之后第一时间联系他。他又会怎样对她。
当年他都能因忌惮而只打算让寒素做一个空有其名的皇后,更何况是如今已经在龙椅上坐了二十几年的他了。
赵天南想着这些,嘴角便慢慢带了些讽刺的笑。
这讽刺,是针对他自己的。
他果然还是个看重皇位权势多过看重寒素的人。哪怕。若是没有寒素。他根本就无法得到这皇位与权势。
“呵呵呵呵……”
赵天南将头埋于肘弯,发出低低似悲似叹的轻笑。
寒素死去二十几年,他从没像此刻这般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内心。
这些年来。他虽然不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寒素这个人,但实际上他自己却总会时不时的就想起她,想他们并肩作战那些年发生的点点滴滴,他也不只一次的想过,若有一天寒素真的重回人世,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可直到如今他的想象成真,他才发现,也许,这些年来,他之所以会时常想起寒素,只是因为男人那求之不得的心态作祟。
他曾经以为的,他对寒素的真情,实际又真的存了几分?
剖析着自己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赵天南原本激荡的心一点点冷却下去,目光也渐渐冷如寒霜。
如果当初的事重来一次,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无比清楚的认识了这一点。
既然当初已经做过一次了,那么,趁着素素还未能在如今的大武朝掀起什么大风浪,他也不介意再做第二次!
出生便沉睡八年,一朝醒来不仅开口能言,还极善谋划,令与之作对之人皆无好下场,这样的人,不正是人们口中的妖孽吗?
不知何时外面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微弱的光照在赵天南的脸上,让他的脸处于一种光暗的对比之中,再衬着他嘴边那尚未干涸的血迹,便仿如自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一般狰狞可怕。
素素,既然我们注定做不了夫妻,那,你就死在我手里吧……
……
作为主宰一个国家的帝王,赵天南若是想杀一个人,那是易如反掌之事,就算那个人出身不低且并未做过任何足以致死的事,也只不过是让他多兜个圈子而已。
只不过第二天,凤止歌就已经收到了京城各处居然流出了安国公世子夫人乃妖孽的传言,这传言不仅将当初凤止歌在湖州醒来之后的异状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还将如今江南等地大旱的因由都推到了凤止歌身上,道是这次大旱是老天爷看不过妖孽为祸人间,特以此灾警示百姓。
对此最为愤怒的,不是凤止歌这个当事人,而是萧靖北。
别看只是一则流言,看似没什么杀伤力,可在这个年代的人,尤其是女子,因为这些莫须有的流言而走向生命终结的,还少了吗?
所谓唇枪舌剑,历来都是最不见血的利刃。
萧靖北对放出这消息的幕后之人恨得咬牙切齿,可以想象,若是他们没有及时发现有人在传这流言,待这流言传得人尽皆知,人们就算不会尽信,但就算只信一半,只怕也会有深受灾荒之苦的难民们愤怒之下要求杀死“妖孽”以平老天爷之怒。
当某个人站到了大部分人的对立面,等待他的结果会是什么,可想而知。
若不是被凤止歌拦着,只怕萧靖北就要提着刀往外冲了。
传这些流言的人简直其心可诛,他要是不表明自己的态度,只怕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人找上安国公府了。
“止歌,你让开。我今天要是不将那些多嘴之人的舌头割了,就枉为人夫!”萧靖北的一张冷脸因愤怒而通红。
他活了二十几年,才寻着了这么一个让他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夫人,竟然有人就敢朝着她下手,难道是欺安国公府无人吗?
凤止歌拉着萧靖北的胳膊,然后冷静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以为你现在提着刀冲出去,就能找到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人?就算你割了那些传流言之人的舌头,也只不过是让人拿住把柄而已。”
被凤止歌这样一说,萧靖北也知道自己此举有些冲动。他平时也非这般不理智的人。这次实在是气狠了。
这时见凤止歌这副心有定计的样子,萧靖北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止歌,你可是有什么发现了?”
他是知道的。凤止歌对各路情报的把握。可比他要来得快多了。
凤止歌闻言并未直接回答萧靖北。而是向着过来汇报消息的李嬷嬷点点头道:“阿芜,你继续说。”
李嬷嬷听闻这个消息也愤怒不已,闻言微微颔首。继续汇报道:“主子,这个消息就从昨天夜里便突然在京城各处流传起来,暗卫们发现其中不寻常之处后就一直在追查传言的来源,虽然如今因为时间关系尚未能确认,但,这则流言,大抵便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李嬷嬷说着话,面上怒色越发明显。
如今的宫里,除了赵天南,又怎么会有其他人冒着惹怒寒家以及安国公府的风险特意针对她的主子?
赵天南!
又是他,二十几年前他害了主子的性命还不够,如今主子好不容易有了新的人生,难道他还想再害主子一次?
不得不说,李嬷嬷真相了。
不过,赵天南为何会突然出手散布关于主子的流言,看这意思,还像是一定要将主子置之死地,莫非……
意识到这个,李嬷嬷猛地抬头:“主子……”
虽然李嬷嬷只说了这两个字,但凤止歌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她轻轻点头:“应当是如此吧,否则,咱们高高在上的皇上,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手对付一个臣子之妻?”
萧靖北听得有些半知半解,但并不妨碍他从凤止歌与李嬷嬷的话中得知那幕后之人就是赵天南。
“是皇上?”萧靖北很是震惊,然后面上怒色更甚,“皇上这是何意?难道我萧家人就能由得他随意揉捏吗?当初父亲因为一封巧合得来的信被他下药,一边昏睡十几年,前段时间又因为想要平息官粮案追赃一事而指使死士对我下手,如今竟然连我安国公府的妇孺都不放过,莫非,我萧家人在皇上眼中就如此软弱可欺?如此对待大武朝的有功之臣,难道他就不怕这些事传出去之后会激起民愤?”
萧靖北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他的父亲因为赵天南的多疑,在床上人事不知的躺了十几天,他自己更是因此而受了十几年的苦,若不是他命大,只怕萧家早就断根了。
而如今,他好不容易娶到的夫人,却被赵天南莫名其妙的安了个妖孽之名。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让本就对赵天南心存怨气的萧靖北怒火中烧,心中的怒气只要得一个小口子,只怕就要立时完全宣泄出来。
父亲的事他当事还年幼无能为力,赵天南要对付他,他也用自己的手段反击了回去,可如今他要对付的是他的止歌,叫他如何能忍?
萧靖北面脸凝重的看向凤止歌,“止歌,你不用拦着我,哪怕那是皇上,这件事我也定会替你讨个公道回来!”
萧靖北并不是说说而已。
萧家是大武朝的开国功臣,他倒要去问个清楚,皇上为何会如此不待见萧家!
萧靖北从来都不是个多会说话之人,但此刻,他眼中的坚定,无疑比这世间任何好听的情话都要来得动人,就连李嬷嬷,都因此而对这位姑爷更认同了几分。
凤止歌与萧靖北对视片刻,然后在萧靖北的注视下缓缓露出一个带着温暖的笑容来。
萧靖北并不是没有见过凤止歌的笑容,但在凤止歌的这个笑容里,他却看到了某些往常没有的东西,但具体是多了些什么,他却也说不出来,只隐隐的觉得,他似乎,在不知不觉之间,又向凤止歌靠近了一大步。
敛下笑容,凤止歌将萧靖北拉到椅子边并按着他坐下,“你这看着冷冰冰的,原来也是个急性子,你以为你这样冲进宫去质问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复,只怕还正中了赵天南的下怀,他怕是正愁没有借口把安国公府的人拿下,你这一去,除了得个以下犯上的罪名,还有什么用?”
萧靖北面上挣扎一番,最后颓然垂头。
他知道,凤止歌说的是对的,若是他真的不管不顾的冲进宫,只怕明天安国公府上下就会被赵天南尽数拿下。
“那……”皱起眉头,萧靖北从来没像此刻这般痛恨自己的无能。
凤止歌一声轻笑,伸出纤细的手指抚上萧靖北的眉心,待将那褶皱抚平,才道:“我看呀,赵天南就是太闲了,只要让他有事做,想必他就不会再将满腔心思用到我这个小女子身上了。”
能在大武朝动荡之时还能抽出心思对付一个臣子之妻,赵天南,他可不就是太闲了吗?
既然如此,她也不妨给他找些事做。
正好,赵天南不是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何如此英明神武的他会生出赵载存这般平庸的儿子吗,那她就好心替他解解惑吧。
心中有了打算,凤止歌一双凤眸中闪过一抹幽光。
凤止歌这边才决定了应对之法,京城各处关于她的流言,因为背后有人操控着,不过一天,就已经隐隐有满城风雨之势。
寒老爷子认可的女儿,安国公世子视如眼珠子的夫人是妖孽?而且还是江南等地大旱以致如今百姓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
这个消息大部分人都是不相信的。
身处京城,百姓们此前不知道见识过多少想利用人言可畏四个字借刀杀人的阴谋,对此那是一点也不觉得新鲜。
不过,虽然相信的人少,但这并不影响这流言以让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在京城蔓延。
听到这流言,那些一直对凤止歌恨得咬牙切齿的人,自然是在暗中拍手称快,更有那沉不住气的,更是在第一时间就冒了头肯定流言的内容。
这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与凤止歌一样从湖州来的连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