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的某个腊月,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风雪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松山林场遍地白雪皑皑寸步难行,扩大木材加工规模的事因此再度耽搁下来,整个林场因为这场暴风雪的来临,不得已关闭生产,转而提前进入休憩期。
大学毕业被分配工作到这里不到两年时间的周寒正费力地将室友的被子抱到自己床上,两床棉絮一压,再加上炕上的温度,总算可以温暖地睡个懒觉了。可周寒知道,即便是做足了保暖的准备,这林场冬季的温度从来都维持在零下十几度的高寒状态,稍一不注意,luo/露的皮肤便会在空气中冻伤。
难得有连着几天的休息,再赶上同住的几个室友该回家的回家该出远门的出门,不大的屋子里难得的清静。
“……什么鬼地方。”周寒一想到他花了那么多苦心熬出毕业,谁知道就因为自己家里没有撑腰的,原本`.``定好的去省城工作的机会就那样泡了汤。
在得知自己得在远离家乡千里开外的这东北旮旯的破林场里做会计的刚开始,真是恨不得把这些年读的书全部烧了去。
呵!早知如此,还不如跟一道早点下海经商呢!可现如今的周寒已经错过了那位的邀请,况且读书已经花光了周家所有的钱,唯今生存的办法还是得在林场的宿舍屋里苦熬着看有没有什么机缘能够离开。
林场里的苦力活是不用住在宿舍里的大学生们做的,所以除了前途无望以外。大多时间周寒都还算是闲来无事的。最闲的还是林场的休憩期,时常出现整个林场除了守林员,只剩他一个人的情况。因为周寒心疼那不菲的路费。所以这两年来他每一次回家都是经过精打细算,不到万不得已譬如春节来临,他是舍不得打车票回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家的。
这一天中午,周寒简单吃过午饭刚窝在炕上准备休息,忽然听见宿舍的房门被人敲得“邦邦”响。
外面的人好似还不止一个,边敲门边扯着嗓子叫喊着什么。
“有病啊,能有什么事。弄就跟催命似的……”周寒嘟嚷道,虽不情愿,可最终还是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温暖的床铺。下床找鞋,再慢吞吞地整理好衣服去开门。
待开门,他看到门口焦急站立的是三个平时里和自己还算熟络的伐木工。
“不好了不好了!周会计,出大事了!”
其中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急的面红耳赤。手舞足蹈地率先道出:“现在林场的负责人都不在。你是这里唯一的大学生,帮我们出出主意吧,唉唉!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你不知道,今早我们准备下山回家,半路经过松林湖,你知道我们看到了什么!这个,额,这个……”
周寒皱起眉头:“什么这个这个的。你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是不是和你同住的那白脸小子的东西?”他们颤抖着将一只沾着碎雪的深蓝色条纹手套和一略显小巧精致的男士挎包递到周寒眼前。
周寒一看那熟悉的物件。忽然心口就不住地“咯噔”一下,他犹豫了几秒,这才接过来进一步确认。“没错,是他的……”
东西是室友的没错,可是为什么会在他们手里?周寒记得他这个室友早在大雪封山后的第三天,也就是一周之前就收拾行李下山回家了。他这个室友,是个有背景的富家子弟,能非配到这山旮旯地,也全是因为和父母赌气,所以当室友将所有的行李收拾好走出门口的霎那,周寒下意识地觉得他这一去恐怕就不回回来了……
可无论怎么说,像室友心爱的这大城市才有卖的这种时髦的男士挎包,还有寒天必备的羊毛手套,都不应该离身才对啊?那室友虽然平日奢侈但也不是随意丢弃物品之人。
周寒狐疑地看着门口三人伐木工,问道:“东西是哪儿来的?”
其实那三人听到周寒确定物品是他室友的时候就已经傻眼了,所以当周寒问他们话的时候竟然半晌都没人回过神来。
周寒又问了一遍。
“噢噢……东西,唉!东西是我们今早在下山的路上拾到的。”
他们没有说谎,今天早晨三人准备结伴下山去搭车前往县城,谁知道半路上其中一位脚下打了滑,哧溜一下滚出老远,就在那位手脚麻利地埋怨着爬起身的时候,却意外见到了雪堆中露出的一角。以为捡到宝的往深里挖了挖,竟挖出了眼熟的东西!
周寒一听,脸色顿时一变,“捡到的!”
林场下山的路本来就崎岖,再加上大雪封山,下山就更加难上加难。当初要不是他那位倨傲不听劝阻的室友闹着非要那个时间走,他也不会是孤身一人。
可最终他还是一个人下的山,到底那时有没有安全下到山下,根本没有人知情!
“糟了!”周寒再顾不得其他,钻回屋子里将帽子围巾手套一股脑胡乱套好,随即催促着那三人带他回捡到东西的现场看看。
要是真如他所料,他那个室友恐怕已经八成已经出事了!
四人匆忙地往事发地小跑而去。大约花了半个多钟头到了那三位所称的捡到东西的地点。这一段下山路并不好走,道路被积雪覆盖,深的地方甚至漫过了膝盖。沿路要地观察松林探着方向,因为一旦走偏了方向随时都可能踏空!而若真的踏空了,从陡峭的山坡上滚落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自周寒室友离开后,山里暖过一天,随后又下了一次大雪,所以任凭现在如何寻找。都很难再找到一周前失踪之人的踪迹。
在附近呼喊寻觅了数个小时,四人又在这里碰了头,可所有人都是一无所获。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大雪覆盖的山路越发难走。
“我们回去吧,现在林场就我们几个人,想要把整座山头翻个遍根本不切实际。况且,目前这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也说不准,他或许只是丢了东西,人已经安全到家了。”
面对手足无措的三人。周寒出主意道,“七叔,梁场主的办公室你最熟。那里或许记的有他家里的号码,你翻屋进去找找,等明天天一亮,我们下山去村里找联系他的家人。确认一下情况。”
被称为“七叔”的老家伙接下任务。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道,“哎等等小周会计,我们和你那室友还不太熟,只知道那年轻人姓白,到底他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我好找花名册。”
那室友的确来的时间太短,又性格孤傲不爱交际。林场不知道其全名的大有人在。周寒所以并不惊讶,“他叫白泽。山川湖泽的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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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应该惬意的一天被突然冒出来的这么个事情搅乱,周寒心情自然好不起来。待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半山腰回到自己宿舍门口。正欲推门而入,不想这门刚往里推了一半,便奇怪地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这都不算,关键是挡住他开门的东西还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哼哼。
周寒吓了一跳,在如此漆黑的林间夜晚能有什么?他手一抖,恨不得有种丢开一切拔腿就跑的冲动。
是野兽么!?这是周寒的下意识反应。
谁知很快就被地上的女声给否定了。
“我我,你,别怕……”
周寒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你是人?”
他问的这根本都是废话,刚说出口周寒就悔得咬舌头,“不是,我是想问,你这是怎么了?”
说这话的时候,周寒探出胳膊去拉灯的开关,待光线一亮堂,他视线往地上那么一看,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是一个穿着素白色碎花棉衣的姑娘,年纪轻轻的样子,她见灯光骤起,下意识地用手掌去遮挡眼前的光度。
“你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在山里,为什么又会在我屋里?”周寒端详着地上的姑娘,见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裹,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狼狈。
那姑娘开始不,后来可能是见周寒相貌气质不像是坏人,这才缓缓地坐正了上半身,嘴上嗫嚅:“我,是来林场找人的,可是半路上迷路了,还不在路上摔伤了脚,真的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来的,见你屋子门没锁,就不请自来了……”
说到这,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一双明眸大眼弱弱地看过来,“真是很不好意思,我不是成心要吓你的。我只是……只是实在太累太困了,撑着进了屋,觉得实在是暖和,忍不住就睡着了。”
就算屋里比外面要暖上不少,在地上就能倒地睡着还真是本事。周寒心里嘀咕了句,嘴上却正经地问道:“你要找的人是谁?怎么想到这个时候上山啊,难道是有什么急事?”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当周寒问起她上山的理由的时候,那姑娘却眼前一愣,随即两双晶亮的眸子迅速笼上了一层迷雾,紧跟着竟肩头一起一伏地抽动起来。“呜呜呜……”
周寒傻眼了。
“哎哎哎你别哭啊!你这人也是的,怎么说哭就哭啊!我又没怎么着你,你这样你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好啊!
林场这山旮旯里面,除了做饭的大娘和偶尔探亲的家属以外,常年根本见不到女人。周寒又出生贫寒乡下,自打出生到上学,身边很少有女孩子和他,他就算对谁有那么点好感,也畏于自己的出生根本不敢去搭讪,又哪儿来的经验和姑娘交流!
“对不起……呜呜……我只是突然想到伤心事了……呜呜呜,对不起吓到你了……”
姑娘抽噎了一小会,终于停歇下来,将手撑在地上,准备爬起来。可谁知她刚一用力,右脚脚腕处便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痛得她浑身一颤,尖叫出声,失去重心地再度倒下。
周寒一惊,眼明手快地扶住对方。“你怎么了!?受伤了?哪里?”
在一个年轻人的作用力下,姑娘终于扶着墙壁挪到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她顺便观察了四周,发觉这屋子不大,但用了两块帘子划分出三块空间,每一小空间内有两张床,一个写字台,一扇柜子。
看来是个多人宿舍,姑娘的心里放宽了点,收回视线,努力想将右脚的鞋子月兑下来,“脚腕疼得厉害。”
周寒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想帮忙查看却迟疑了一刻不好意思。
正愣着,姑娘已经将鞋袜费力褪下了。
肿高的脚腕出现在周寒的视线中,令他吃了一惊,“这么严重!”
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了,周寒下意识地端起姑娘的脚腕查看,见那脚腕大面积红肿,鼓胀出来,要不是姑娘的鞋子偏大,估计她想月兑掉鞋子都困难。
“亏你还能乱跑乱动,带着这伤在山里迷路了我看你怎么办!”
周寒这句话本来也就是随口说说的,传入姑娘耳朵里却令她不由地一呆。
自从母亲离世后,很久,很久都没有人用这种责备带着体贴的口吻对她了。
他刚碰那鼓胀处一下,姑娘疼得直龇牙。
“你等等我啊。”周寒习惯一个人生活,自己照顾自己是常事,所以对姑娘的脚腕扭伤他有经验的很。
他从外屋找来干净的脚盆,随后冲出宿舍,跑到外面的雪地中去刨雪。
大约用了五分钟,周寒便攒了一大盆的雪回屋了。
“你别嫌冷,脚扭伤了就要用冰雪敷,这样才能……”
他话说到一半却愣住了。
那姑娘已经歪斜着靠着墙面瘫倒在椅子睡着了,眼帘沉沉地闭着,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扭伤肿胀的脚背luo/露在空气中,红彤彤活像只大胡萝卜。
这样也能睡着啊……看来她是真的太累了。周寒愣了好几秒,终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将脚盆放在姑娘面前的地上,用有史以来最轻的手法,将那只红肿的小脚翼翼放入脚盆中,再用雪水埋入。
过了片刻,周寒估模着冷敷已经奏效,便将雪盆移走,将沉睡中姑娘的小腿棉裤放下。
到此为止,姑娘依然没有醒过来。
周寒立在她的面前,第一次有勇气地仔细打量了那姑娘的容貌。
她那乌黑的头发在脑后乱七八糟地扎了个辫子,刘海遮住圆润白皙的额头,紧闭的眼帘上,那对睫毛浓密的如同蝶翼。就她那吹弹可破、白女敕如霜的皮肤,周寒可断定这应该是个城里的姑娘,可城里的姑娘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才迫不得已选择在这样的雪天上山?还是一个人?
难道她就不怕遇到什么不测么?就算遇到人,她怎么能这么轻易一个陌生的年轻力盛的男子?
周寒模着心口摇着头。他虽然不是谦谦君子,但也读过多年书,不是成火打劫、见色起意的卑鄙小人。就这林场现如今空荡荡的情形,比起那几个伐木工人,这姑娘怕还是留在他这里更安全些。
犹豫了许久,周寒终于下定了决心,走两胳膊一用力,将姑娘从椅子上抱起,再慢慢地移到最近的一张室友的床铺上。
在这个过程中,一样小包裹从姑娘的衣兜里滑落,“当”地清脆一声,掉落在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