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鸢和顾氏到来的时候是半盏茶时分后。
顾氏虽然仍在病中,但苍白的脸上满是不屈服,进了门也目不斜视,到了徐滢跟前便施了半礼。
宋鸢依然像朵素白的李花,神情却不如其生母那般坦然。
徐滢等她们到了面前,面上无波无漾地说道:“身子好些了吗?”。
顾氏又欠身:“难为世子妃惦记,妾身已经好多了。”
徐滢扫了眼宋鸢,才又望回顾氏道:“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万夫人前儿到随音堂,跟夫人说了些什么?”
万夫人忿愤地瞪过来。
顾氏微顿半刻,看了眼宋鸢,才说道:“万夫人到随音堂来时,妾身当时正在歇午觉,话是跟鸢姐儿说的。妾身醒来便见鸢姐儿在那儿垂泪,问她先还不说,乃是后来逼问急才说出口来!”
“鸢姐儿你模着良心说话,我那日是怎么跟你说的!”
万夫人还没有等徐滢开口就已经直冲上来,到得宋鸢面前两眼一瞪,抬手已指到她鼻尖前。“我敢发誓我绝没有说过把你许给许家残疾少爷一类的话,若有说过这意思,我甘愿天打雷劈!你敢不敢发誓不是你恶意捏造的谣言?!”
顾氏闻言,立刻伸手作出袒护的姿态护着宋鸢。
而宋鸢面色白了白,本就只显粉女敕色的双唇变到几乎透明的颜色,那尚且单薄的身躯也微颤了两下。
徐滢看了她们半晌,跟厉得海道:“先送万夫人宁夫人回宫去。”
厉得海会意上前。
万夫人此刻虽有借题发挥之意。此刻却也不能不忍耐下来,恨恨瞪了宋鸢一眼,出了门去。
宁夫人看了眼他们母女。也出了去。
偌大宫室里只剩下徐滢和他们母女并侍棋画眉,顿时显得气氛肃穆起来。
徐滢走到宋鸢面前:“你很讨厌我?”
她抿唇摇头,两头捉着裙摆抓成了拳。
“不讨厌,那为什么这么做?”徐滢望着她,目光有些冷意,“你这样,难道不是打算骗我替你们出头。然后去跟万夫人干上?”
昨日在随音堂,顾氏激愤到都差点跪下了,如果她再心软一些。又或者又冲动一些,岂不是极有可能已经替她们找上端亲王了?北安侯府究竟有没有残疾的少爷,端亲王有可能清楚,也有可能不清楚。可不管他什么时候弄清楚。最后都少不了她一顿排头吃。
而万夫人则必然又会因为这件事而挟怨在心,把对她的忌恨堆得更深一点。
宋鸢脸色更白了,即使努力地保持她应有的仪态,但那双捉紧着裙子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我……”
她颤抖到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忽然膝盖一屈,就要跪下去。
徐滢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这一着,一只手已赶在她跪下之前迅速架住她。
“先别急着跪,说说为什么吧。”她不假辞色道。
她看她的目光并不凌厉。这丫头才满十四岁,从她这反应来看。并不是惯于使这些心机的人。
然而她的动机太奇怪了,即便她不擅心机,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她总该知道这番话出来会引起什么后果,会牵扯到什么人,而且这坑挖的未免也太浅了,她这样做,顶多也就伤伤她和万氏的皮毛,难道这就是她要的结果吗?
宋鸢终于流了眼泪。但流泪的时候也仍然紧咬着下唇,只落泪而不出声。
一旁早已惊呆的顾氏这时才回神:“真是你做的?!你怎么能这么糊涂!”
徐滢看了她一眼,又望着宋鸢:“你要是有难言之隐,说出来我可以帮你解决。”
她仍然觉得一个连眼前这样的局面都未能坦然应对的她还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如果只是偶入歧途,她也不妨就当回观音菩萨。
哪知宋鸢却摇摇头,微微吸一口气道:“我错了。请大嫂罚我。”
徐滢看着她没动。
任何一个有眼色的都知道这个时候该就坡下驴,她倒是宁愿她罚她?
她没有什么好耐性,既然她情愿如此,那就如她所愿好了。
她望着窗外:“那就闭门抄五十遍《女训》。”
“遵命。”宋鸢平静屈膝。
徐滢对着门外她们离去的背影静默了一阵。她直觉这丫头心里藏着事,但是她既不愿说,她也无意勉强。毕竟她的确不如两个姐姐耀眼,如是自卑所致,那么就连她也是没法子的。
不过终究还是唤来侍棋:“去跟蒋公公说声,回头王爷回来把这事转告声他,就说我已经处理好了。”
万氏等端亲王回来必是要吹耳边风的,宋鸢虽然有错,但顾氏如今这样的处境,她也无谓再让她们处境变艰难些。到底宋鸢究竟什么心思她不清楚,但万夫人却是个摆明了会来事的,她总不能让她占了这眼前的便宜去。
个个都喜欢闹,就让他们闹去。
傍晚宋澈回来,不知打哪儿听到这事,凑到她榻边来问:“这不省心的丫头,怎么不直接领到老爷子面前去?”他对这个自家母亲陪嫁丫头生下的庶妹到底还是留了几分情面,没有像对待宋鸿他们似的叫她直接打死。
徐滢抱着他脑袋咬了下他耳垂,就又舒服地闭上眼睛了。
她猜得没错,果然翌日早上厉公公就进来禀报,说昨儿端亲王才回府万夫人就往承运殿去了。但没过片刻就又悻悻地出了来,也没有再往随音堂去。
端亲王虽然挑女人的眼光不怎么地,但原则问题上还是没出过什么差错的。
宋鸢自是闭门抄经不提。
顾氏在床上躺了两日,这日挣扎下地,写了几行字着人送到徐滢手上,大意是请徐滢看在宋鸢年幼无知的份上勿要见怪她,此外就是感谢她在端亲王面前说情云云。
徐滢瞧着这笔字娟秀雅致,措辞也甚有分寸,一个婢女出身的侍妾能修炼到这样的水准,想来当初王妃没少教她。
徐滢接过信就放下了。
她犯不着为这点事去针对个小丫头,更犯不着因为这个而对个侍妾作什么解释。但她们也该知道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
天气渐暖。
接连在王府里等东宫里传太子妃生产的喜讯等了几日,也没有动静传出,这里却是极想回娘家看看,这日早上到底没忍住,打算去转一圈就回,哪知道才跨出宫门,就觉眼前黑了一黑,整个人往前方扑去,若不是侍棋画眉眼疾手快扶着,恐怕已扑到了门口那盆海棠。
“快去传太医来!”厉公公连忙吩咐。
徐滢也觉得心慌气短,像是从前小时候在宫里生病发热那般,但心里又有些狐疑,因为最近吃的饱睡的好,只不过月信推迟了些日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