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欢靠在迎枕上,继续做柔弱状,心底却寒凉一片。
她的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徐辉祖竟然不肯再追究下去。他在意的,并不是子嗣,也不是她,而是他的脸面和尊严。
他可以容忍红云算计她,容忍红云算计掉她的孩子,却不能容忍红云算计到他头上。
这是多么自私凉薄的男人!
兰儿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红云,忽然大声哭道:“老爷太太饶命!姨女乃女乃确实没有身子,她买通了常给太太看病的胡大夫,让他做了手脚,太太肚子里的胎也是她设计打下的。姨女乃女乃还跟奴婢说,两日后胡大夫再来,就制造她流产的假象,要嫁祸给花姨娘!奴婢做的这一切都是被逼的,求老爷太太开恩,饶奴婢一命!”
红云抬起头,看着兰儿,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贱婢!”
兰儿彻底豁了出去,也骂了起来,“姨女乃女乃不也是奴婢出身,做了这么多造孽的事,推到奴婢身上算怎么回事!”
红云挣扎着扑向兰儿,要拽兰儿头发。兰儿不甘示弱,和红云抓挠起来,两个人在地上打起滚来。
徐辉祖上前一脚一个,将两人分开,朝门外喊道:“来人,拿着我的帖子报官,告兰儿殴主!”
兰儿一惊,彻底瘫软。主家告奴仆殴主之罪,奴仆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大牢那种地方,随随便便就会被折磨搓揉死了。
齐欢多么希望红云也是如此下场,可徐辉祖却只吩咐将红云关柴房里。
徐辉祖对待失了宠的,都是一样:关柴房。
翠眉带着两个婆子把红云架走了,那个没有窗户、地上全是粗树枝的柴房,现在是红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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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府度过了不平静的一天。
住在正房的红姨娘失了势,被关进柴房;她买来的丫头犯了殴主之罪,被几棍子打死了;住在后院的徐家太太正式搬回正房,她的贴身丫鬟翠眉和碧海忙着换被褥、搬东西;徐家家主徐辉祖也到处忙乱,只是他心中有火,唯有不停喝骂出气而已。
尤其是听大夫说红姨娘并无身孕,而齐太太又曾经小产。
徐辉祖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丫头玩弄于鼓掌之间,气得又去柴房踢了红云几脚,又想到自己真正的孩子是齐欢怀的,却被红云算计没了,这和他对齐欢的不闻不问也有极大关系,心里也产生了那么一丢丢愧疚。
徐辉祖走进正房,齐欢正躺在西次间的床上,看徐辉祖进来,又起了身。
徐辉祖看她脸上还有泪痕,一头长发披在肩上,像一匹上好的锦缎,只是胸前鬓边散乱很多青丝,在徐辉祖看来,有一种别样的香|艳之感。
徐辉祖扶着齐欢躺下,语气尽量温柔:“大夫说你还需要静养,你又起来做什么。以后有什么事我都为你做主,那贱婢就让她死在柴房里,我再不理她的。”
齐欢在心底冷笑,这样的话,老爷是否也对红云说过?“那毒妇就让她死在柴房里,我再不理她的。”
当下齐欢对徐辉祖露出笑容,弱弱说道:“有老爷在,妾身深感心安。原该亲自服侍老爷,也难为老爷昨儿跟妾身说,今天去衙门点卯就会回来,却不想出了这么多事。妾身只觉头晕目眩,实在是需要好好躺躺。今儿晚上,老爷不如去花姨娘那里吧,总不能让老爷身前离了人。”
徐辉祖非常高兴,他一直想和齐欢云雨一番,无奈齐欢身单力薄,虚弱至极,总也不能如愿。如今齐欢竟能说出让花秀服侍他的话,可见自己这位正妻,其实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麻木无趣,先前竟是错看她了!
当天晚上,徐辉祖去了西厢,齐欢松了一口气。她的身体还没有大好,又被红云折腾一番,已经疲累至极。若是徐辉祖不肯去花秀那里,她却要犯愁了。
此刻齐欢泡在浴桶里,感到连日来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些许。
碧海正为她擦身,忿忿不平地嘀咕:“姑娘太好性了,刚打发了一个红云,竟又把老爷推给别人。”
齐欢本是闭着眼睛的,听到碧海的话,睁开眼睛,皱着眉说道:“碧海,我和你说最后一次,你这张嘴快,我知道,但也要分清场合。西厢里住着的人,不是你能议论的。”
碧海自知失言,连忙要下跪认错,齐欢拦住,微微笑道:“你这就是跟我生分了。”
碧海勉强笑了笑,心里有点委屈:以前姑娘可从未重说过她一次,姑娘回来是回来了,可整整一天,对她和翠眉都淡淡的。姑娘不知道,她和翠眉得知姑娘要回正房住了,花多大劲才忍住了要痛哭一场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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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徐辉祖直接从西厢出了家门。
服侍完徐辉祖,花秀又来到正房,要给齐欢请安,却被迎出来的瓣儿拦住了,“太太说了,让姨女乃女乃歇着,她用不着您立规矩。”
花秀对瓣儿道声谢,趁机塞了块碎银子给瓣儿,让她买糖吃,瓣儿也不避讳,大喇喇收了。
瓣儿进了屋,齐欢刚刚起来,翠眉在收拾被褥,碧海在准备洗脸水。
“翠眉碧海别忙,都先。瓣儿出去帮我守着门,外头冷,多穿些,抱个手炉子。”齐欢说道。
瓣儿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翠眉和碧海不知道齐欢要对她们说什么,放下手头的活,站在齐欢面前,一脸不明所以。
齐欢肃容裣衽,对着两个丫头就拜了下去,“齐欢能有今天,全靠二位,受我一拜。”
翠眉和碧海大惊失色,慌忙把齐欢扶起来。
碧海嘴快,立即说道:“姑娘这是做什么?只要姑娘好好的,就是要了奴婢的命都行。”
齐欢看了看碧海,这丫头穿一件单薄的夹棉背心,胡乱扎着一条汗巾子,颈窝隐约有伤痕,是跟红姨娘时被打的伤。昨夜碧海的委屈,她看在心里,只是徐辉祖还在家,她怎么敢多说一句话?
齐欢又看了看翠眉,这丫头的头发像是比前些天还要枯黄,毛躁躁梳不成髻。她比碧海稳重,只是这几日所行之事实在凶险,翠眉脸上也带了几分憔悴。
一时间,齐欢百感交集,一只手臂搂住一个丫鬟,一句话不说,唯有默默流泪。
翠眉和碧海见状,眼泪也如滚珠似的汩汩而落。
一主二仆在这个绝处逢生的早晨,抱在一处,哭了个痛快。
齐欢先停了眼泪,笑着说:“这不是咱们能放开手脚的地方,终有一天,我会找到一个让我们尽情哭、尽情笑的地方,一个属于我们的家!”
翠眉点头,噙着眼泪,绽开笑脸,“姑娘一定会做到,奴婢相信姑娘!”
碧海也胡乱抹着腮边的眼泪,带着笑说道:“奴婢也相信姑娘!”
“好了好了,不哭了,你们俩为我好好打扮一下。”齐欢走到镜台前,看了看镜中自己,回头对翠眉碧海笑道,“不打扮得漂亮点,怎么送红姨娘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