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凌婉婷的妹妹落水,太子萧子康竟是比任何人都要焦急的,在忠国公府的时候,与宛如短暂的接触,早已经让太子情根深种。
宛如不同于旁的,她总是淡淡的,好像身边绕着一层云雾,让人想要有拨开云雾的感觉,且那天他当着宛如的面发病,原以为宛如怕是惊慌失措到尖声惊叫的地步,以往旁的瞧见他发病,都是那般的。
可宛如却是神色淡然,问询他药在何处?又不紧不慢的将药喂到他的口中,那般淡然的模样,便是他身边久用的嬷嬷,也做不到。
好在太子就在皇后身边坐着,皇后似是一早就预料到太子的表现,从说话开始,就将太子的手,压在自己的手心之下,如此,太子的表现,才没有超越过皇上去。
皇后给太子使了个眼色,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太子虽不知道是何意,但也知道,自己造次不得,因着他的身子不好,父皇与母后对他多有纵容,曾经因为称赞了一个宫女的厨艺,父皇就直接将那宫女给了他。
宛如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不同,太子自是不想要那般委屈了宛如的,他是知道自己的身子的,怕是没有能力做好一个夫君……
太子强压着自己的情绪,不让人瞧出端倪来,但皇后与太子之间的小动作,却没有逃过二皇子与四皇子的眼。
皇上显然是有些怒火的,声音沉沉的说道:“可真是巧了,朕要众人来谢恩,这永乐侯府的小姐却是先行回府了。”
这话若是深究,就是藐视皇权的大罪,偏镇国公府的人都装作听不懂,若是永乐侯在,怕是要匍匐在地的磕头求饶了,只可惜,镇国公府根本就没有给了永乐侯帖子,便是林氏都不能来。
一时静谧,落雪之声可闻,凌婉婷清嗓子的声音,愈发的清晰。
皇上终是回神,看向跪地的凌婉婷道:“忠国公且先起身,地上寒凉,你每每劳累了,总要犯了侯疾,可是最近忠国公府事务繁多的缘故?”
皇上到底还是心疼凌婉婷的,这般说话间,早已经将目光落在了小忠国公景铭瑄的身上。
景铭瑄俯首说道:“年前事情着实是多了些,又要担忧丧母的妹妹,因而操心劳力,每每夜不能寐。”
皇上听后面色不愉,招手让凌婉婷到他身边,低声慈爱的说道:“你年纪尚轻,不可这般吃力要强,你外祖母与外祖父也归来了,永乐侯府的事儿,自有他们做主,你管好了忠国公府,已是不易了,不然朕让那史嬷嬷去忠国公府帮衬你?”
凌婉婷摇头,带了些许温顺,低语道:“妾身让妹妹住进了秋雨榭,有史嬷嬷看顾着,妾身也能心安些。”
皇上微微颔首道:“难为你想的那么周到,朕的乾清宫有个平嬷嬷倒是不错的,回头送到你府里去。”
凌婉婷没有推月兑的道理,可巧周氏离开后,景玉华身边没个可心的,宫里出来的,总比外头采买的要好。
“谢皇上体恤。”凌婉婷和声行礼道。
如此一来,皇上也不便再追究,勉强才算是散了,镇国公范氏张罗着众人瞧戏,慢慢又热闹了起来。
却说毅国公世子傅楚清好容易寻了个机会,准备奔着原本定好的院子行去,却冷不防旁边小径上窜出个人来:“哥哥,你要去哪儿?”
来人穿着一件柠檬色绣牡丹滚毛夹袄,同色马面裙,眼眸深邃的看向傅楚清,不是旁人,正是毅国公府的大小姐,傅楚清的嫡亲妹妹傅佩瑶。
傅楚清有一丝尴尬,要去见了宛如这件事情,只有他和老毅国公知晓,便是他的父亲,母亲都是不知道的,因而说道:“不过是随便走走,听闻镇国公府是京城中最好的宅子,祖父要重新修葺了他的院子,我便来参详参详。”
傅佩瑶唇角弯弯的,拉着傅楚清的豆青色衣袖,往旁边走了走,低声说道:“哥哥既是无事,那便领着我去见了二皇子吧。”
傅楚清变了脸色,阴沉说道:“你怎可生出这般想法来?难道忠国公府的事儿,还没有警醒了你不成?”
提及忠国公府的事儿,傅佩瑶不满的嘟嘴道:“那个永乐侯府的五小姐真真是不要脸,竟是这般攀附上二皇子,等着我将来入了二皇子府,看我怎么收拾她!”
傅楚清抓住了傅佩瑶话里的重点,皱眉问道:“你说什么?你要入二皇子府?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么能随便说了这样的话?母亲的教导,你都忘记了不成?”
傅佩瑶不高兴的甩了傅楚清的袖子,道:“哥哥年纪不大,竟是比父亲还要一板一眼的,好生无趣,我可不像那位永乐侯府的小姐,我这般说,是有缘由的,是贵妃娘娘亲口跟母亲说的,想要让我做了二皇子妃,只等着选秀的时候,让皇上指婚了。”
傅楚清显然是不知道此事的,一把将傅佩瑶板了,问道:“这件事情,祖父知道吗?父亲知道吗?”。
傅佩瑶嘟着嘴说道:“你们一个比一个死板,母亲说,暂且先不说呢,等着皇上下了旨意再说不迟。”
傅楚清一下子急了,板着脸说道:“如此大事,你怎么能隐瞒下来?若是累及了咱们府里上下,看你如何跟祖父交代!”
毅国公老早早的去了,老毅国公身边如今只两个姨娘伺候着,不理事事,毅国公府的中馈,尽数交到了二人的母亲毅国公洪氏手中,却不想洪氏竟然将这样大的事情瞒下来了。
傅佩瑶被吓唬住了,眼睛微红的说道:“我怎么知道?母亲说,只是贵妃娘娘说了这话,却不知道是不是当真的,万一若是贵妃娘娘没有说服了皇上呢,所以才没有将这件事情说给你们知晓的。”
傅楚清深吸一口气说道:“贵妃之尊,这般的话,必然不是玩笑的,且贵妃娘娘与母亲虽是远了些,但到底是同宗,怕是当真存了亲上加亲的心思了。”
傅楚清犹豫片刻说道:“不成,这件事情我现在就得去告诉祖父和父亲。”
傅楚清拉着傅佩瑶就走,一时也顾不得宛如了。
宛如在穿堂里站了一会儿,想着傅楚清不可能如她一般,躲过谢恩去,因而便站在院子中央赏雪。
在侯府或是国公府的时候,宛如身边总是跟着人,她便是想要放纵的站在雪地里都不成,这会儿私会,倒是成全了她。
这个院子应该是没人住的,只打扫了青石板小径,周围一片雪白,宛如瞧着墙角有些许的水红点点,好奇的走到墙角去瞧,是些不知名的小果子,指甲盖大小,圆圆的,红红的,映在雪地里很是好看。
宛如心性一起,便用果子在雪地里摆起自己的名字来,因怕落了痕迹,所以只摆了“宛”字,永乐侯府的这一代女儿家,都承“宛”字。
小小的果子,勉强将一个字摆了出来,在雪地里晶莹剔透的,格外精致,宛如看着轻笑,却听得身后有些细微的声响,扭身去瞧,就见一抹月白闪过,躲入大理石屏风后。
若是常人,自是不会发觉的,可因着宛如原是特异兵,自比旁人多了分聪慧灵巧。
宛如想着,应该是毅国公府世子傅楚清到了。
宛如觉得傅楚清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既是私会了,见一面又何妨?
宛如微微摇头,云鬓上的雪玉兰花簪发出簌簌声响。
宛如捧着手炉从雪地里走出来,径直在穿堂里的圈椅上坐了,面对着屏风方向,轻柔说道:“原本世子肯来,就已经是勇气绝佳了,宛如不该说了这些话,可……到底未来的路艰涩难行,宛如少不得将一些话,说在前头。”
屏风后的人微微一怔,但旋即好像释然了,听着脚步声大了些,似是在屏风后也找了位置坐了。
宛如等着对面重新平静下来,方才说道:“世子想必也知道,我的这幅面皮是惹祸的根源,就算一切顺利,宛如不用入宫,怕是也会被宫里的人盯着,世子若是当真娶了我,不但不会得到助力,甚至可能会因此招了祸端。”
“镇国公府当年出京,二十年方才回转,若是毅国公府一样要面对这样的情境,世子可以坦然接受吗?”。
屏风后面,静默无语。
宛如微微垂了眉眼,纤纤细指摩挲着手炉上的银杏叶雕饰,轻声细语道:“若是有一日,宛如自毁容颜,面目全非,世子是否能接受呢?”
宛如清晰的听到,屏风后有桌椅挪动的声响,怕是那里面的人,惊讶的站起身了吧?
宛如轻叹口气,整理裙摆,亦是站起身来,温言说道:“宛如不愿牵累了他人性命,便是孤身一人,也没什么要紧的,世子只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吧。”
宛如徐徐离开,屏风后的人,只瞧见一双沾染了白雪的浅蓝色羊皮小靴,翩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