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婉婷拽着宛如的手,停顿在那里,半晌方才徐徐的退了下去,她是人,懂得个中滋味,她是事事都做到完美无瑕,仍要受了白眼,宛如呢,那样的名声与指指点点,岂不是逼着宛如去死吗?
凌婉婷似是一下子失了气力,瘫坐回罗汉榻上:“咱们姐妹,注定要走这样的路吗?”。
宛如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可若是我入宫,这一切又会是另一番光景,逼迫母亲,逼迫外祖父母,逼迫咱们姐妹至此的人,不该那般坦然的活着。”
“那是一条多么艰难的路,你……”凌婉婷抬眸看向宛如,柔婉如她,竟是要去承担了那些苦楚吗?
宛如盈盈一笑道:“总比在宫外任人揉捏的好。”
“你当真决定了?”凌婉婷目光深沉的看着她:“当初在永乐侯府,咱们虽说要让他付出代价,却从没有想着,要将`你送入宫中去,外祖父母也是想着你能和乐的。”
宛如点了点头道:“外祖父母那里,便瞒着吧,等后日一过,我再去与外祖父母说话。”
宛如的外祖父母经历过苏氏的事情,怕是会拼尽一切的,镇国公与镇国公年事已高,不能再这么折腾了,等到事情落定,无法更改的时候,再说,可能容易一些。
“我能帮你什么?”凌婉婷簌簌落泪,却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嫁妆单子上的东西,姐收回来,还有沉香,也依旧回姐身边服侍着,若是入宫,史嬷嬷跟着也就是了,另外,我拿了三万两的银票,林氏那边一直盯着,我怕是不方便,要姐帮忙兑换了碎银子,以备在宫中打点。”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宛如倒是不用担忧了皇上,但宫中不比永乐侯府,在永乐侯府里,因为皇上,林氏等人还忌惮着她,可若是入了宫,她能倚仗的便只有自己了。
凌婉婷抹着眼泪说道:“三万两的银子,在宫中着实算不得什么,那么多的碎银子,你带入宫中也不方便,在宫里,最要紧的是皇上的宠爱,只要皇上看重你,自有人给你去送了银子,上赶着巴结你。”
只有那些个不得宠的,才会自己使了银子,可那时候便是多少的银子也没有用了。
对宫中的事儿,宛如也只有现代电视剧里看到的点点,真正是个什么样子,她是半分也不知道的,自是凌婉婷说什么,她便听什么的。
凌婉婷用帕子将眼泪擦干净,后日就要选秀,如今哪里有时间去掉金豆子?
“碎银子打发那些个粗使的宫女,小太监也就足够了,但凡有些个脸面的宫女,太监,若是直接给了银子,倒像是打脸一样了。”
凌婉婷将苏氏的嫁妆单子展开,细细的瞧了一遍,方道:“我先给你两盒金叶子,金瓜子,回头赏赐的时候,随手抓一些也就是了,另外宫中各位主子跟前的红人,我会另外列了单子,给了史嬷嬷,有史嬷嬷在,你也顺心些。”
凌婉婷想了想又道:“沉香的确是不适宜入宫的,你身份特殊,便是多带两个人入宫,也不是不成的,我这两日便给你寻两个丫头,最多明日夜里,就把人送。”
凌婉婷越说越觉得要准备的事情良多,时间紧迫,也等不及宛如再吩咐,便直接喊了彩琴进来:“去寻了国公爷,便说我要个有功夫的丫鬟,十五六的就好,另外上回不是说给小世子寻了个医女吗?先带到我这里来。”
只听凌婉婷这般吩咐,便知道那宫中是什么地方了,论理宛如是应该紧张的,可她却是放轻松了些,有人事事替自己盘算着,真的挺好的,可正因为如此,她更不能牵累了这些人。
“那个医女,也是个可怜的,听说原是京中李大夫的独女,后来嫁给了来投靠的表哥,谁料那表哥竟是吞了李大夫的家业,还要纳了青楼的小妾,李大夫被活活气死,她要求和离,却被她那表哥一封休书撵出了家门。”
凌婉婷说着,不免唏嘘:“我原也不过想做件善事罢了,却不想,能当真派上用场。若是她肯陪你入宫,倒是能让我安心些许。”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医女便到了,凌婉婷将人唤了进来。
“奴婢慧娴,见过,见过三小姐。”来人挽着单螺,一根碧玉如意簪子束着,耳上一对翡翠玉葫芦坠子,便再无他物,只这般轻简模样,便得了宛如三分好感。
凌婉婷上下打量了慧娴一眼,微微颔首问道:“你入府也有些日子了,一直没有问了你,你的医术到底如何?”
慧娴恭声回道:“回的话,家父只奴婢一女,因而便将医术都传给了奴婢,奴婢虽不及家父一般医术高明,但比之寻常医女,要强上些许。”
凌婉婷看向宛如,便见宛如点了点头,经受过那样的挫折,不愤世嫉俗,还能这般平和说话,可见其心性坚定。
“你可愿跟着三小姐入宫去?”凌婉婷问的直白,慧娴难得抬起了头,迅速的看了一眼宛如,又垂下头去,沉声说道:“奴婢险些流落街头,若不是好心,奴婢早就不知生死了,吩咐,奴婢必然遵从。”
宛如纤长手指在腰间的宫绦上捋了捋,轻启朱唇,道:“宫中尔虞我诈,比你曾经经历的还要阴暗,你好容易从中走出,确定要走进这个火坑吗?”。
慧娴抬眸,看向宛如,四方脸带着坚毅:“若是三小姐能够助奴婢复仇,了结宫外愁怨,奴婢便再无牵挂,愿挡在三小姐身前,便是龙潭虎穴,也无畏无惧。”
凌婉婷皱眉,有些不满的看向慧娴,依着凌婉婷的意思,她救了慧娴,她就该一心一意的侍奉着,莫说是入宫,便是让她立刻去死,她也不该有半分犹豫,却不想慧娴竟是提起条件来。
宛如轻抬素手,阻止了凌婉婷说话,只道:“那你现下更换衣衫,一会儿便随我出府吧。”
慧娴福身告退。
“如今都什么时候了,哪里有心思去管了她的事情?我救下她,给她一个容身之处,已然是仁至义尽了,她却是个贪心不足的,这个慧娴不行,我再给你寻一个。”凌婉婷说着,就要喊了彩璃。
“姐,我瞧着她极好,若是那些应承的干脆的,我倒不肯相信了,她虽是个奴婢,但到底也是个人心肉长的,被人夺了家产,气死生父,若是还没有半分怒火,那才是奇怪的,再者,那些个穷苦出身的姑娘,为了生计去学医的,如何能比得了她这般家学渊源的?”
宛如站起身来说道:“余下的事情,我便留给姐了,我先带这个慧娴。”
凌婉婷虽不情愿,但也觉得宛如的话有道理,一时半刻的,的确是寻不到更好的,便道:“那我吩咐几个护卫跟着你。”
宛如没有推辞,披了斗篷出去,慧娴已经拿了个小包袱在廊下候着了。
宛如带了慧娴,一直行到二门处,却见沉香红着眼睛在二门处守着,见宛如,直直的跪在地上,“邦邦邦”的磕了三个响头:“三小姐保重身子。”
宛如盈盈一笑,上了马车。
慧娴将原住址与护卫说了,马车便直奔着而去。
马车里,慧娴手脚麻利的倒了暖茶给宛如,宛如一手看书,一手接了,温然道:“外头有四名护卫,两个赶车的粗使婆子,外加一个挂着忠国公府牌子的马车,这些可够了?”
慧娴跪在马车里,垂首道:“多谢三小姐,只要一个挂着忠国公府牌子的马车,便尽够了。”
宛如也不追问,只点了点头,抿了口茶,遂又放下,言道:“要赶着用午膳的,你自己掐算着时辰吧。”
“奴婢多嘴问一句,三小姐何时入宫?”
“后日。”
慧娴听后,从自己的青布包袱里,拿了一个白瓷小瓶出来,牢牢的握在手心里。
马车停住,外头的赶车婆子道:“三小姐,到了。”
宛如看了慧娴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慧娴便弓着身子,出了马车。
宛如隐约听到些许:“哎呦,你这个小贱人,被休弃了,还敢来了这里?”
“外头的马车瞧见了吗?”。
宛如微勾了唇角,权势真是了不得的东西,一条人命,真真是不值钱的,在这个时代生活,要不想委曲求全,是不是就只能去做了那人上人?
慧娴很快便回转,宛如一页书还没有翻完,见宛如有些惊讶的看向自己,慧娴垂首说道:“明日毒发,不会给三小姐添了麻烦。”
宛如先是一怔,旋即想到,医者用对了方子,便是悬壶济世,若是用错了一味药,便是催命鬼了,宛如赞赏的看了慧娴一眼:“怎得当初休弃你的时候,没用了这样的法子?白让他过了那么些天好日子。”
“为了他这样的人,去坐了牢狱不值得。”慧娴诚实答道。
“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宛如摆手说道:“回府吧。”
马车并没有顺利的回了永乐侯府,却是遇到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