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榭中,几人不解的看向宛如,宛如却带着清浅的笑意,盈盈站在那里,莫名的给人安定之感。
“既然知道躲不过,那便寻找自己最有利的位置。”宛如还不至于将报仇这类的话,说给镇国公与牧氏听,若是镇国公知道,自己入宫,是为了给苏氏报仇,怕是会立刻将她扛走。
自己能看到幻境,知晓未来之事,这样的事,便是在现代,许多人都不能相信,更何况是这里,再者,若是镇国公让她证明,她也无法证明什么,到底她这样的特异功能,不是随心所欲控制的。
镇国公皱着眉头说道:“没什么躲不过的,我便在你身边站着,我就不信,皇上会生抢了你入宫。”
镇国公对宛如,正如镇国公对宛如的心思一般,不是简简单单的外祖父对外孙女的感情,他一样是觉得对不住自己的女儿的,因为他这一代<的恩怨,毁了自己乖顺的女儿,所以他和镇国公范氏一样,希望可以在宛如身上弥补当年的过错。
宛如冲着镇国公微微摇了摇头,声音轻轻的,却格外清晰:“难道宛如要一生不嫁吗?”。
就算是她用尽一切力量,不入宫去,被皇上这样盯着,她也不可能再嫁给毅国公府世子了,她嫁不得人,旁人又会怎样看她?
即使她不入宫,也一样被贴上了标签,皇上的。
史嬷嬷在隔扇后,轻声回道:“三小姐,皇上驾到,点名要见三小姐。”
皇上与镇国公是前后脚到的,只不过永乐侯与林氏知道镇国公与牧氏在府里,不敢明目张胆的将宛如请出去,才会用二小姐凌宛梦做抵挡。
但是,二小姐凌宛梦的那副尊荣,只要皇上瞧见了,必会寻了宛如,如此,点了宛如的名讳相见,便不奇怪了,不过是林氏的障眼法而已。
宛如冲着镇国公与牧氏行了一礼,嫣然一笑道:“外祖父与舅母不用担忧,宛如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如何做,对宛如,对镇国公府是最好的。”
宛如自始至终说的话极少,却句句都戳在牧氏的心窝里,镇国公是男人,不比牧氏那般感同身受,牧氏只瞧着宛如面对如此情境,还这般周全,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淌。
宛如没有更换衣衫,依旧是家常的月白兰花小袄,盈君捧了羊皮斗篷来,细心的给宛如披上,主仆二人方要往外行去,却被半晌没说话,老脸灰白的镇国公拦住了。
“不嫁人就不嫁人,有你舅舅舅母在,不会亏了你的吃用,总比入宫去遭罪的强。”镇国公半晌没说话,宛如与牧氏均认为镇国公是妥协了。
到底这里是古代,女子生来的任务,似乎就是嫁人生子,可二人谁也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镇国公能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你与你舅母在这里等着,我去跟皇上说,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脸,在我跟前硬抢了你去!”镇国公脸红脖子粗的往外走,他一个戍守边关的国公爷,若是连自己的外孙女都护不住,还当这个国公爷做什么?
宛如根本没想到,镇国公这个古人,为了自己,竟是会推翻了根深蒂固的思想,在这个时代,要么是尼姑,要么是犯了错的小姐,送去了家庙,不然哪里会一辈子不嫁人呢?
牧氏急急的去拦了,眼泪还没来得及擦去:“父亲,您别冲动,妾身与世子爷自是会照顾好宛如的,但若是让宛如一辈子不嫁人,她怕是连家门都出不去,您……您总要为着她的将来想想才是……”
镇国公也是纠结的,他当然知道,女子一辈子不嫁人,会受到怎样的指指点点,可……对比起入宫来,总是好一些:“我心已绝。”
牧氏还欲再说,却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婢女慧娴,盈君,隔扇后随着进来的史嬷嬷,都跪在了地上。
宛如淡然抬眸,见到了那抹明黄色,幻境中见到的场景,终是出现在她的面前。
宛如轻捻裙摆,施施然跪了下去。
皇上没有注意到,没有下跪的镇国公,从转过屏风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宛如身上,那天在镇国公府内,他只是看到了宛如的背影,从那天起,宛如与苏诗文就合并成了同一个人。
垂鬟分俏髻上点了两朵白玉梨花,耳上是小指肚大小的珍珠坠子,月白袄裙,纤细兰花沿着裙摆延伸,说不出的轻简,宛如这一身守孝的装扮,刺痛了皇帝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似是时刻在提醒他,他这一生最钟爱的离开了,离开了他的身边。
皇上刚刚要张口,却被镇国公突兀的声音打断了:“老臣见过皇上,老臣年事已高,贴心的女儿离世,如今正要带着肖似亲女的外孙女回乡养老,还请皇上成全。”
看着跪地的镇国公,皇上心中凄然,这两天,太子,镇国公,各个都与他说,让他成全,他若是当真松口,成全了他们,谁又来成全他?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人人都道,天下没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可他却失去了自己最想得到的诗文,那样温婉的女子,成为了别人的正妻,他只要看到永乐侯,就会翻涌滔天的怒火,他明知道他心爱的就在永乐侯府内,却因为种种因由,连面都不能见。
皇上伸出手去,骨节分明的手掌摊开在宛如面前:“跟朕走,朕会给你一切。”
宛如黑琉璃般的眸子在皇上面上扫过,这是她第一次得见龙颜,略显富态的身形,逼视人的双眸,带着柔情也带着坚韧,那是不容拒绝的神色。
“老臣恳请圣上……”
宛如微微垂下眸子,打断了镇国公的话,声音无比的清晰:“母亲被永乐侯下令,灌下毒酒身故。”
宛如不说其他,只凭空蹦出这样一句,皇上明显是不知情的,重重的重复了一遍:“你说,你母亲身故,是永乐侯毒死的?”
皇上自认自己没脸见苏氏,苏氏身故之事,被多人遮掩着,到了皇上的口中,早已经粉饰太平,皇上只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负心,才会让苏氏郁郁寡欢而死,却不想真相竟是如此?
宛如颔首,皇上怒吼着:“曹立仁,将永乐侯给朕押!”
镇国公与牧氏皆是希望严惩永乐侯的,因为宛如,不敢闹苏氏的事情,生怕深究下去,会让宛如落入火坑,才会再三隐忍,如今,皇上已经见到宛如真容,那么藏着掖着也没有必要了。
镇国公一时也没有说了其他,只等着皇上处置了永乐侯再说。
“地上凉,你们都起来说话。”皇上瞧不得酷似诗文的宛如,跪在自己跟前,却也不能只让宛如起身,因而让众人都站了起来。
宛如毅然不动,她在等,如果一定要入宫,那么,她绝不会让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
宛如心里很清楚,皇帝对永乐侯的恨意有多深,但到底永乐侯是个无用之人,在朝廷上没有差事,没有错处可寻,若要处置永乐侯,总要有个由头,有个能对世人言说的由头,处死自己的正妻,不足以以死谢罪。
但宛如没有时间了,所以她要逼着皇上动手,事后要寻了什么理由,却不是她去管的了,她的目的很简单,那便是永乐侯一命偿一命。
镇国公与牧氏本是要起身的,一条腿已经弓了起来,但见宛如仍旧笔直的跪在那里,两人会意的重新跪了下去,主子没有起身,奴婢自然也是不能起身的,因而满屋子的人,都跪在皇上跟前。
他是皇帝,见惯了人们跪在他的脚下,但这是第一次,第一次他如此的难堪,面对一个跪向她的弱女子,觉得难堪。
这一跪,表明她看穿了结果,知道永乐侯不会偿命,而她所求,是在为他设立难题,他羞愧,竟是做得还不如一个弱女子。
“朕方才承诺你了,你可以起来了。”
同样是起身,意味却是不同,皇上承诺过宛如什么呢,给她一切,现在就是兑现的时候了,宛如要永乐侯死,偿还苏氏的血债。
宛如施施然起身,面无表情,只退到一旁,静静侍立,似是等待着结果,很显然,她要看到永乐侯死,才肯继续皇上方才的话题。
多年来,皇上还没有被谁出过这样的难题,只因为这个人是宛如,他没有一丝的埋怨。
一时之间,屋子里寂静的很,宛如不担心皇上不能处死永乐侯,永乐侯得到了皇上得不到的,还没有善待于她,皇上的心里,怕是早已经想过永乐侯的千百般死法,如今不过是逼着皇上挑一个而已。
曹立仁很快便请来了浑身发抖的永乐侯,永乐侯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进来的,那样卑微如狗的姿态,让婢女慧娴,盈君都侧过脸去,没有人见过一个侯爷是这幅德行。
皇上同样嫌恶的皱了眉,因为他的问题,诗文嫁给了这样一个不堪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