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便看到心澈已行至身边,尹素问笑得开心,起身朝着心澈还了礼。
“师父安好。我俩随便走走,不小心走到了此处,打扰师父清修了。”
“不妨事,晚课已经结束。山高路远,尹施主辛苦了。”
心澈依旧是那个心澈,依旧是悲悯温暖的大师,只是没了笑容的人看上去总是多了一层清冷的气质。
“尹施主前来祈福还是朝拜?”
“我,只是想来看看师父是否安然无恙。广场一别,救命之恩未能还报反而又让师父身犯险境,素问心中实在有愧。”
“施主不必放在心上,救人之事本是应当,虽遭逢险境贫僧也也安然月兑身并未受伤,施主大可安心。”
两人机缘巧合的几面之缘中,尹素问已自然地将心澈当作是重要的朋友,这个朋友总是于危难之中出现,舍身相助然后又默默离开。所以,连此前很不愿意与旁人交谈的自己在每次见到心澈之后总会不自觉地多说几句,会不自觉地安心。
起初的尹素问只觉得今日的心澈应该是身在寺中多有不便,所以才会是一副与自己并不相熟的模样,眼下却又更觉得奇怪。此时的心澈言语间不光与自己客气疏远,甚至整个交谈的过程都并未真正看过自己一眼,反而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肃然模样。
她心中不明,正要向心澈问个明白,远远瞧见一名寺僧朝着两人急匆匆跑来,随即也没有再说话,只刻意地与心澈的距离又拉开了一些。
“启禀师叔祖,了空有急事通报。方才会客堂没人便自作主张地来大殿寻您,还望师叔祖莫要怪罪。”
唤作了空的和尚看着比一众的小和尚要年长些,圆圆脸、微胖身材,此时正急的满头大汗。心澈倒未嫌他鲁莽,让他缓口气慢慢道来即可,没想到了空还未开口反倒先向着心澈下跪认错。
“了空办事不利,还请师叔祖惩罚!”
“你起身好好说话,尚有客人在此,如此成何体统。”
“了空不敢起身。辜负了师叔祖的重托,实在有愧。”
这了空和尚乃是寺中负责厨房后勤的大师傅,除了日常伙食还负责粮食采买。云居寺是座千年古刹,到了心澈这一代寺中僧人已逾百人,粮食生计并不是件小事。山寺偏远且不经常接待香客,除了有限的香油钱和寺中自给自足的耕种以外,日常饮食用度的一大部分通常是由寺中固定的掌事僧人拿了农副产品下山换购或是化缘。
今日的了空本该是负责下山采买换购的,天色已晚却两手空空地哭丧着脸回来了。他不仅没有换到粮食,反而连自己带下山的物品都被洗劫一空,心中自然是又难过又悔恨,这才朝着心澈下跪认错,主动请求惩罚。
心澈眉头微皱似乎也没想到情况会如此恶劣,但表情还是平静的。他几句话先将已经在啜泣的了空安抚好,而后又闭目沉思片刻才又缓缓问到。
“我们的储备粮食还可以撑多久?”
“按目前的人口来算,大概,大概也就半月无余。”
“好,你且将剩下的粮食做一番合理规划,其他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师叔祖,其实我们可以像别家寺院一样正式开放善众,来往的香客多了我们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阿弥陀佛,切勿妄言。云居寺每月只两日开斋乃是师祖圆寂前定下的旧规,我辈怎可为贪图香油钱财而坏了规矩?况且打坐参禅是为修行,体肤之困更是磨练,于寺中众人不失为一件好事。”
“师叔祖,可是······”
“你先退下吧,抱守清净勿要传言惹事。此困并不难解,我自会想办法解决。”
了空还想再辩解些什么却被心澈阻止,只说让他安心等待,自己会很快想办法解决。
尹素问虽是个旁观者,心中却也为云居寺抱打不平。按理说自心澈被朝廷钦点为讲经大儒之后,云居寺的生计应该愈发不愁才对,怎么反而还遭了打劫。
“敢问这位小师父,朝廷难道没有单独调拨粮食补给山寺吗?按照以往的旧俗,心澈师父既已被定为天水讲经之人,那朝廷理应是要负担云居寺的生活用度的。”
她只以为是寺中众人并不知道有这项朝廷福利故而好意提醒,没想到此言一出反而招来了空忿忿的眼神。
“哼,什么朝廷特使皇恩浩荡,若没有那场讲经法会还好,眼下那特使不光断了寺中所有皇粮更强迫山下人家不许与我们置换粮食用品,甚至······”
“了空!”
心澈很快出言打断了了空的话,不悦的神色已现。
“按我说的去做即可,莫要在这里多言抱怨。如此言行不当,可是想要受罚?”
了空自知说错了话,朝心澈作个揖便垂头丧气地快步离开,只剩了一旁的尹素问略微有些尴尬。
她所见到的心澈多是平静深沉的,今日偶然见他于弟子发怒且还是自己引起的,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她不了解寺中日常,只觉得方才了空的话并没有说完而现在的云居寺遇到了困难自己一定要鼎力相助才是。
“师父,粮食之事素问可以回府想办法凑齐,至于那为难大家的朝廷特使也不必太担心。尹家在朝中多少还有些力量,师父只管将那坏人的名字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力帮忙解决。”
“阿弥陀佛,施主多虑了。云居寺根基深厚,僧人众多,日常管理起来确实要费事一些,但也都是些琐碎之事罢了。了空他年纪轻轻负责膳房采买不久,才会遇到些难处便大惊小怪起来,实际上问题并没有那么严重,贫僧也确实有办法处理,就不劳施主费心了。”
且不论朋友之谊,东皇山一别之时,尹素问曾与他郑重许诺过,若有朝一日云居寺和心澈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她是愿意倾力而为的。那不是一句空话而心澈当时也是应允的,可如今他却偏偏执意要拒绝她的所有关心和帮助。
心澈言语严肃干脆,那言之凿凿、态度坚决的模样一时让尹素问心中纠结却又无法再反驳,只能闷闷不乐由着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