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采薇回到自己的园子之时已是天光微亮,早起的侍女见着容色惨淡的主子自园外而来一时都惊慌失措乱了手脚,既不敢多嘴发问又赶忙掩了院门生怕有多事者见了乱嚼舌根。
内侍佳人夜不归宿毕竟是件不能为人所道的大事,更何况这位何宝林向来狠厉,乍见温柔实则是位不好伺候的主子,一旦有什么问题吃苦顶罪的必然是她们这些下人。
几个宫人前后奔忙伺候着何采薇披衣暖手又体贴地报上早膳食谱询问一番是否满意。何采薇在尹素问那里没有占得半点便宜反而早早将自己的底牌透漏出去,心中自然极其憋气,一路上冷着脸不肯言语,及至卧房门前才又下了一句火气十足的命令。
“这里没你们的事,一个个烦死人的样子还不赶快滚。本姑娘起个大早,现下就要补眠,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莫名遭了一顿训斥的宫人们既不敢怒又不敢言只纷纷知趣散去,何采薇的眼神却是隔了窗扉停留在屋内一个若隐若现的暗色人影身上。房门依然是自己离开时候的样子,侍女又皆是刚刚早起,无人敢擅闯的卧房倒像是藏了一个人。
“柳大总管这么早就来探望我,采薇真是受宠若惊。”
何采薇推门而入顺势以极快的速度将门闩放好,人未转身却准确判断出了那个暗色人影正是柳风。
能够这样无所顾忌肆无忌惮闯入的人除了柳风不会是别人,又或者说。早在她前日里自作主张于琉璃宫外阻拦张少卿并为难尹素问之时,她就早料到了柳风一定会奉命前来,只是没想打来得这样快。
柳风表情不变端坐于软椅之上,依然是正襟危坐随时戒备的模样。他从不愿意在何采薇的地盘多停留片刻,奈何深夜前来却是屋内空空,只得打起精神在此处守了大半夜。直至何采薇归来,见她每靠近一步,自己的不耐就随之增长一分。
“我自然是不想来的,不过是奉了少主的命令。”
“哼,张少卿。枉费他自称英雄豪杰。却是个锱铢必较小心眼的。”
张少卿的睚眦必报她自然知道。言语虽是抱怨却又早料到自己今日不会太好过,索性无所谓地往软榻之上一倚,斜着一双美眸盯着柳风乱看。
“说吧,你的那位主子想要怎样惩治于我?杖责、耳光还是刀剑。不过是寻着尹素问开个玩笑罢了。总不至于要了我的性命去。”
回想自己被张少卿所救初时也并非一心一意要与他合作。甚至一度因为对方过于霸道的控制而几度与他对抗过。只不过,何采薇的心思足够手段却是远远不及,一次次被张少卿的毒打折磨到人事不省。皮不见血却伤在筋骨,若不是仗着自己的歧黄之术聊以自医恐怕早已残废。
思及此处,何采薇的后背便一阵发凉。他说得没错,死不可怕,生不如死却是不太好受。
“少主的意思,惩戒之重点在于‘戒’而不在‘惩’,希望何姑娘懂的教训好自为之,切勿再自讨苦吃。”
柳风说话时声音低沉,光线不明何采薇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皱眉时候才要覆耳去听,却又见他如飓风一般瞬间自软椅之上起身飞奔,下一刻便与自己近在咫尺了。
脖颈一凉,是他微凉的手指,喉头一热,一团腥热之物被塞入口中瞬间推送而下。月复内爆发一阵剧烈的呕吐之感,被紧紧箍着的脖颈同时放松,何采薇艰难地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紧接着便是一阵昏天黑地的猛烈咳嗽。
“柳,柳风!!你,你究竟给我吃了什么?!”
她喘息未平却是瞬间明白,顾不得被呛得涕泪横流却是狠狠攥住柳风的衣角在咒骂,咒骂他连一顿光明正大的皮肉之苦都不愿执行,反而是起了下毒的龌龊心思。
“呸!堂堂的张家大,竟然要下作到给一个当面喂毒!”
张少卿武功不差更擅用毒,对他来说毒药与刀剑并无差别。同样是让人痛苦的东西,世人嗤之以鼻的卑劣下作在他看来方便有效最是快捷,没什么不好。
柳风从来听候差遣,既不会判断是非也不愿假装正义,听着何采薇的失控咒骂,他嘴唇微动,终于是没有与她解释少主对于毒药手段的想法。因为没有必要,在柳风看来,面前的何采薇与那些毒药刀剑也没什么区别。
意识到自己的衣襟尚被何采薇紧紧攥着,似乎还沾了些咸湿的眼泪,柳风很是不悦地稍一用力,只两个手指便将面色痛苦的何采薇推了开来。
“准确来说,此物并非毒药,只是一种比较厉害的蛊毒而已。”
他随意拍拍衣角,解释之言轻描淡写,何采薇却是绝望地闭了眼睛。毒可解,蛊难除,蛊毒不会要人性命却远比刀剑伤人更要痛苦百倍。
柳风打个响指,强烈的呕吐之感便在何采薇身上瞬间发作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月复内无法忍受的阵阵绞痛。
何采薇再受不住地大口呕吐起来,原以为吐出的会是些秽物或鲜血,不想却是一些酸臭血水和几块小小的肉状物体。
“此蛊唤作‘未央’,寓意发作之时痛楚绵延不绝更永无断绝之日。蛊虫最喜食人内脏,知道何姑娘是医术高手寻常毒物未必入眼,所以才寻了这样的厉害东西来。”
柳风难得主动说上这样多的话,晨光渐起,他的眸子里便清楚地倒映着何采薇的虚弱模样。面色苍白,伏卧于一片腥臭秽物之间,嘴角还有残留的血块。
柳风莫名就很喜欢这样的场景,他已经太久没有体会到杀人的极致快感了,此刻的场景虽不及生死却也不错。他的嘴角弯起一个微笑的弧度,又压低声音往何采薇的耳边凑了一凑。
“未央认主且不惧任何药石,若是强行拔除,母体也必定会同时暴毙而亡。何姑娘不肯听了少主吩咐便总要吃些苦头,虽然是难受一些,总不会要了你的性命。”
柳风面对何采薇总是例行公事,因着不喜与她来往那冷漠里便多了一分鄙夷。何采薇从没见过他的喜怒表情,唯独此刻却是第一次见着了他的笑容。
他是笑着的,邪气又天真地说些“只会痛苦不会夺命”的话,仿佛从不觉得要人性命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天长日久,作为张少卿的臂膀,他却像是生出了一颗与主人同样的心窍,所爱相同所恨相同,连着狠厉无情都日趋相同。(未完待续……)
PS:未央,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