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惊醒,皱了皱眉,自己正狠狠揪住胸前衣襟,如此奇怪的梦境。我吁了一口气,想我时至今日是早就将墨白和湛儿分清了的,晁凰说的没错,若湛儿真的没有死,既然找到了我,又如何舍得不与我相认。
身侧却真的传来与梦里相同的嘈杂音,我歪头瞥了一眼,几个女官就站在不远处窃窃私语,搅了我的梦。
今日我穿的一席紫衣,极易与周围的鸢尾花融为一体,她们大概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说话的声音足够我听清。
一个问:“为什么武宗皇帝的妃子都被迁往太极宫,唯独瑶妃可以依然以妃嫔身份留在无忧宫?”
一个答:“武宗皇帝在时我曾在无忧宫当过值,那时当今皇上便去拜访过瑶妃,当时朝中大多数官员都在巴结她,她正得宠,这种事也不足为奇。不过武宗皇帝死后便有传言说,当今皇上和瑶妃早已暗通情愫,这才继续封为妃位,留了下来。”
一个继续说:“我也听了这些传言,那时候我还以为瑶妃会继续得宠,谁知皇上刚刚在朝堂上罢黜李德裕一党后就迎娶了晁妃,从此对瑶妃便不闻不问。”
这几位女官虽扰了我的美梦,倒也点醒了我,当年身为枕怡的李怡能够迅速获得朝中大多数重臣的支持,多半是通过瑶湮,如今我有机缘重新来到大明宫,也该去拜访她一下。
于是腾然从躺椅上坐起来,问道:“你们所说的瑶妃可是瑶湮?她现在居在无忧宫?”
可能我冒出来的有些太突然,突然看到花丛中露出个脑袋,这群女官中比较胆小的一个差点吓晕。
无忧宫地处偏远,建在一个我生活了十八年都没到过的角落,说是寝殿,不过是个远离主殿的小院落。
院门未掩,我轻轻推开门踏进去,与院门相连的是一条短短的回廊,总共不过七八步的距离,两侧搭着木架,上面缠绕着勿忘草的花藤,因是冬日,藤蔓上枝叶尽落,残留的几片叶子也是枯黄,一派萧条景象,与丽鸢宫前的如海繁花简直判若云泥。
庭院中正对回廊盛开的一朵鸢尾花却美不胜收,瑶湮一袭紫衣翩翩起舞于风中,墨色长发垂至腰间,未有任何发饰,只在额间贴了紫色花钿,紫色的裙摆随着舞步飘然绽开,活像一朵盎然开放的鸢尾。
院门破旧,推开时时吱呀一声响,惊动了正在跳舞的瑶湮,她猝然回头,眼睛里闪过夸张的喜色,舞步停下良久,衣裙上的紫纱才缓缓飘落,看到我时眼里的喜色迅速枯萎,盯着我许久:“是你?李瀍已经下葬了,你还来宫里做什么?”
我似乎能察觉到她方才喜形于色的原因,忽然听到推门的声音,她大概幻想着来人是李怡。我穿过回廊走进庭院,笑容漫上唇角:“我是来看你的,可你好像过得不好。”
她并未理会我,因起舞而微红的脸浮起扭曲的笑容。
“听说李怡已经许久不来看你了。”我继续笑:“夙沙炎已死,世间再也没有人的舞姿能比得过你,可是,却没有人看你跳舞了。”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你们尽管嘲笑我,我并不后悔。”她抿起双唇,眉眼间泛起冷意,紫衣衬得皮肤雪白,那双眼睛虽然枯萎无光,但却是不可争辩的好看。在雁门关第一次看见她我便看出她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美人,只可惜这样的美人选择成为一个细作,害死了这世上对她最好的男人。
“我猜你并没有想到会是如今的结果,你一定以为帮李怡杀了李瀍之后,李怡待你会像李瀍待你一样好。可你利用李瀍,李怡何尝不是在利用你。我希望你是真的没有后悔。”
“你知道什么,凭什么在这里冷嘲热讽!”她眼睛里露出凌然怒意,扯着自己的裙边,竟将薄纱扯出裂口。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这世间只有一个人曾真心真意地待你,他将你捧在手心里六年,你却只想着如何杀了他。”我想我终究是不能忘怀李怡和瑶湮做过的阴险之事,也终究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们两人,也许今日冲动地来见她本就是个错误,见到方知彼此根本无法交流,没得交流,也无需交流。我转身便走,行至门前,又看到颓败的勿忘草,心中竟有隐隐的舒畅,我想,是她有负李瀍在先,落得如今这样的结果,是报应吧。
岁春夜宴很快便至,这是李怡登基后的第一次大宴,按理应是极尽奢华,但由于李怡秉持节俭持政的理念,此次夜宴就变成了皇帝携着一家老小和王侯将相一起随便吃个饭。
李怡的后宫着实算不上佳丽三千,实际上连三十也算不上,从采女到帝妃不过十几位,这在大唐帝王之中绝对算的上是清心寡欲了。不过就这十几位妃嫔平日里平均每人见到李怡的次数也少得可怜,若不是晁凰逼着李怡每月下旬必须去看望后宫其他姐妹,这十几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恐怕就是独守一辈子空房也不一定能见到天子一面。
我随着晁凰入席,灯烛将夜晚映的亮如白昼,我递给晁凰一杯暖身茶,望见对面席位上坐着个穿黄服的年轻,相貌虽平常,却有尊贵气质。
我目光示意晁凰往小方向看,问到:“那是谁家的王爷?”
夜风凉,晁凰怀了身孕格外怕冷,李怡专门命人在她的席上置了暖手的炭炉,她一边暖手一边望去:“是靖怀太子。”
有大臣上前敬酒,他礼节备至地还礼问候。
说起靖怀,李怡在朝政上事事虚心纳谏,唯独立储一事一意孤行。传言说靖怀是在李怡负罪流亡途中与自己的一个女侍卫诞下的子嗣,这女侍卫命不好,没等到李怡当上皇帝便在一次逃亡路上为护主而丢了性命。李怡为报她的救命之恩,硬要将她诞下的孩子立为太子。
这件事必然招来满朝文武的反对。
一来,靖怀尚未及弱冠,君王也龙体康健,立储一事尚不急于一时;二来靖怀的生母已逝,将来后廷必然要立他人为后,靖怀虽是长子,却是庶出,必和皇后诞下的嫡子有一番储君之争,而储位之乱,必然殃及整个大唐的江山社稷。
听说朝中以白敏中为首的肱骨大臣联名文武百官三百二十七人拟了道折子送到紫宸殿,力谏李怡收回圣意。李怡接到折子连看都没看一眼便叫人扔进炭炉里烧成了灰,并叫人给那些谏言的大臣捎去一句话:诸位若不想去潮州与罪臣李德裕作伴,日后见了靖怀就恭恭敬敬地行礼。
于是朝中再也无人敢提,此事就这样成了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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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湮的重新出现,必然是故事的一大转折,她究竟有什么故事,明晚八点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