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凰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为你而来

作者 : 鹿家少爷

小丫鬟领了命,正要接过晁凰手中的竹简,我跳上前去一把拽住她:“晁凰,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墨白到底怎么了?”

晁凰眼神慌乱,慌忙把竹简往袖子里藏,好在我快她一成,迅速把竹简抢了过来。“这是什么?”

她还想从我手中夺回竹简:“阿源,不要看。”

她是个太老实的姑娘,心里想什么就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不知道她越是这样说,越会激起别人的好奇心。

我捧起竹简,相较于竹,木材更易取,所以早在文宗李涵取代湛儿登基称帝后,大唐书信往来的简书就开始流行用木牍,而我手里这个竹简仍用的是传统的竹犊,若不是写信人有特殊爱好,就说明这封书信至少写于那个我真正活着的时代。

我不顾晁凰劝阻将竹简拆开,密密麻麻的字迹跃入眼帘的一瞬,我险些跌倒在地——这清秀俊美却不失豪放奔腾的字体——

这是湛儿的字迹!

一字一句映入眼帘,仿佛一根根生锈的绣花针,扎在心底连痛苦都被拉长,泪水模糊了双眼,字迹越来越朦胧,模糊的视线里,那个我追念了几十年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

湛儿的信上说,他爱上了自己的,想要用一生的光阴守护她,可天意偏偏与他作对,他患上不治的肺痨,生命流逝的太快,他来不及守护她,更没机会和她相携到老。他说,倘若来世还能遇到她,他会形影不离地陪在她身边,他爱着她,从前世就已经无法自拔。

书简啪的一声从手中掉落,湛儿爱上了自己的。

他唯一的,就是我啊。

为什么他从来不告诉我,原来他也是喜欢我的?如果他早早便告诉我,我葬身火海的那一夜应也是圆满的。

我泪眼汪汪抓住晁凰的衣袖:“这封书信,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你可还记得你告诉过我。墨白死而复生。是为前世执念而来?”晁凰捡起书信,弹掉粘在上边的几颗落尘:“你说他前世曾爱上一个女子,却没有机会和她长相厮守,他临死找到桑海道士。希望能够交换一个来世。重生后回到那个女子身边守护她。因为重生后前世的记忆将被抹去。所以他临死前把所有执念都写在了书信里?”她说着,眼角不知何时已堆积了泪花:“这就是他留给自己的信,墨白和敬宗皇帝长得一模一样。因为、因为他就是死而复生的敬宗皇帝啊!”

“你在胡说……什么……”我掌心尤握着那枚雕刻了红梅的蓝玉扇坠,眼前顿时天昏地暗,地动山摇,腿一软,滑倒在地上。

我心里知道,晁凰没有胡说,没错,我的确记得这件事,这封书信,确实是墨白的前世留给自己的。二十年前,听闻李温病重,我和墨白前来长安探望,途中行至桃花林时碰到来自蓬莱的年轻道长,他远道而来就是为了把这封书信交给墨白,他说这里面记载的是墨白前世的执念。我不愿墨白离开我寻找前世执念,硬要他答应我绝不打开,二十年,他果然从未拆开过。

可这样的事实,我如何能够,如何敢于。前一秒我刚刚伤害了他,逼走了他,下一秒就让我得知,他就是我一直爱着的人,他的复生就是为我而来,天意何苦与我开这样的玩笑。

“你早就知道墨白就是湛儿了……你为什么没早点告诉我?!”我抓着晁凰强忍着眼泪,如果她早一点告诉我,我死也不会让墨白离开我的!

“前几日,太医们都说墨白凶多吉少,我瞒着你私下派人料理他的后事,整理他的东西的时候,我发现了这封书信,得知了这样的真相,我也很震惊,想着你得知此事虽然会开怀,可墨白一直昏迷不醒,若万一活不过来,你得知了真相只会更加痛苦,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我眼前一片漆黑,连晁凰的身影也看不真切,身子剧烈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往翰景园外跑,刚跑一步就被脚下一盆万寿菊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晁凰扶起我,把我的头按在她怀中,我终于忍不住哭出声音:“晁凰,你比谁都清楚,我是爱着李湛的,可是这么多年,我已经离不开墨白了……现在……现在你告诉我他们是同一个人,我好高兴。可是、可是他走了……”

“墨白虽不记得自己的前世记忆,却还是和前世一样有了相同的心意,阿源,这就是你和先帝的情义,有这样的情义在,他还会回来的。”晁凰轻轻捋着我的脊背,平复我的呼吸。

她抬起头对婢女吩咐:“封锁宫门,搜查整个大明宫。”

婢女领了命,匆匆离去,晁凰叫住她:“通知各宫门禁军,万不可伤了他。”

……

湛儿临死之前一直忙于雁门关之战,从未出过大明宫,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找到蓬莱仙长求得复生之术,他的信中没有说明,也没有提到他为了复生到底拿什么做了交换。

我一动不动坐在墨白房间,握着墨白留下的扇坠,痴痴等到深夜。

宫中禁军来报多次,丝毫没有墨白的线索,傍晚时分晁凰已把搜索范围扩大到整个长安城,封锁了长安的各个城门。

晁凰陪我坐到了三更,梆子声声,一席戎装的禁军头领又一次前来复命,单膝跪地,抱拳俯首。

“长安城也没有任何消息?”

禁军头领摇了摇头,头扎得更深。

“废物!长安城才多大的地方,找一个人有什么难!何况墨乃当代画圣,长安城里几乎无人不识。到现在也没有一点线索,废物!”晁凰勃然大怒:“再多派六百神策军,吩咐长安吏也负责搜索,明日午时若还不能将墨请回宫中,便提头来见哀家!”

禁军吓得两股战战,双腿跪地叩首:“属下无能!属下无能!”

晁凰一生性情温婉,从来都不会发怒,她只是替我着急。我对她摇摇头:“罢了。”

晁凰不肯作罢:“可是……”

我握住她的手,惨淡一笑:“不要再兴师动众,让他们回去歇息罢。”

晁凰犹豫地看着我。终这件事是我的事。既然我已开口,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挥手示意禁军头领退下。

禁军头领刚刚退出殿外,她反握住我。关切地问:“你真的不再找他了?他可是敬宗皇帝。是你朝思暮想了几十年的人啊。”

我岂能不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现在只能放他走了。

我摊开手掌。无奈地望着手中蓝玉:“他是个太强大的人,即使带着伤,他若想走。没人留得住他。”

烛光轻轻摇晃,她太然叹了口气:“白日里我该死活不让你看到书信的,不该让你知道。”

“不是的,晁凰,谢谢你告诉我。”

我没有让禁军搜寻墨白,因为禁军的大规模出动必然会把整个长安城掀个底朝天,而墨白重伤未愈,一定正在某个地方养伤,这时候若还要为躲避搜寻而四处躲藏,只会为他造成负担。

我不想让他再为我承担什么痛苦。

可我没有一天不想见到他,即使是要放下所有颜面死皮赖脸地跟他认错,也要得到他的原谅。我决定自己去找他,他轮回往生失去记忆都能重新找到我,我我也能找到他,不管是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我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个清晨,我会再次撞入他怀中,就像当初我们能够毫无防备的不期而遇。

李晔即位第十五天,我收拾好行囊,把蓝玉扇坠揣进胸口,离开湫碧殿,到怡然庭向晁凰辞行。

晁凰迎着朝霞的光芒,她的苍老仿佛被扩大了许多倍,她不舍地牵住我的手:“这就要走了?”

我与她相仿年纪,甚至还长她几岁,可时光在她脸上刻下深深的烙印,她眸子里映着的那个影子却依然是少女模样。

我点点头:“嗯,要走了,我已经在大明宫叨扰许多日了。”

出了怡然庭,她陪我走了一段路,一众仆从跟在很远的距离之外。

“我身边没有人了,整天只有一些个太监丫鬟围着,现在连你也走了,我倒希望你能一直留在大明宫里头。”

“我看你那几个皇孙和孙女也是孝敬你的,别再想那些不如意的往事了,该享享福了,你看,你现在贵为三朝太后,又子孙满堂,天底下哪个女人不嫉妒你呢。”

“原本该我安慰你,你却来逗我开心。”晁凰笑笑,慈祥安然,颤颤取出一枚金色的令牌,塞进我手里:“你一个人千山万水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我也不能再陪着你了,这个小玩意你就暂且拿着,就当是我在陪你吧。”

我低头一看,这哪是什么小玩意,这是太皇太后专用的令牌,全天下只有三个,见令牌如见太皇太后,连当今圣上也得下跪面见他的祖女乃女乃。

我赶紧把令牌塞回给她:“不行不行,我不能收,你让大明宫最好的医官救活了墨白的命,又告诉了我重要的事情,我还没有谢谢你,怎么能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

晁凰硬是把令牌推给了我:“这东西留在怡然庭里也是一样死物,拿来当摆设,你拿着它,一来让它替我出去再见见世面,二来万一将来遇事,也好有皇家的钦赐之物带在身上也好保身。”

我想了想也有道理,便没再推月兑,谢过晁凰,把令牌藏了起来。

大老远便看见一个年轻的小太监行色匆匆一路小跑过来,这小太监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跪地便磕头:“太皇太后,陛下去怡然庭给您请安了,可是您没在。陛下现在还在怡然庭等着呢。”

我暗自想这小太监也太敬业了,请安这种小事也至于把他急成这样。

晁凰看了小太监一眼,语气有一丝不悦:“晔儿的孝心我心领了,让陛下今日先回去吧。”

小太监没有起身,坚持道:“还请太皇太后回怡然庭见驾。”

她最近的脾气也愈发大了,眉眼含怒:“你好大的胆子,敢命令哀家?”

小太监立刻自己掌嘴:“奴才不敢,但奴才还是斗胆请你回去一趟,实非奴才不敬重太皇太后,而是陛下说……此次是有要事相商,所以奴才也是没办法……”

晁凰不理会他,挽起我的手:“没看见哀家正有贵客要送么?”

晁凰给我这么大面子我实在受宠若惊,可为了送我闹僵了她和李晔的祖孙关系实在不值得,我赶紧替小太监:“快回去吧,想必陛下真有十万火急的大事,着急见你呢。”

她不放心地看了看我。我回给她一笑:“我自己出宫没问题的,又不是第一次,何况我有你的令牌,正阳门那些侍卫不敢为难我的。”

权衡之下,晁凰终于作罢,握着我双手道:“那你日后要多保重。”随后就与小太监一道回了怡然庭。

我心里明白晁凰为什么这一次执意要送我,甚至不惜顶撞小太监背后的皇帝。她觉得我这次离开就再也不会入宫了,这是她最后一次见我了,不然也不会把令牌交给我。

有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没有了晁凰的陪伴,我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很快就行至正阳门下。

我出示令牌,正阳门的守卫齐刷刷跪地。这场面我一时没能接受,多少年我光给别人行礼了,早就忘了曾为公主时别人给我行礼是什么滋味。

这些侍卫一声不响地跪着,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我愣愣地举着令牌等了他们一会,谁都不站起来,我傻眼了,瞪着他们着急道:“光跪着干嘛,去给我开门啊。”

还是没人站起来,头扎的更低了,为首的将军开口道:“君上亲谕任何人不得出入大明宫,末将不能让姑娘离开。”

我挥着手里的令牌:“这是太皇太后钦赐的令牌,你们也敢不放行?!”

将军看了令牌一眼,又扎下头去:“姑娘不要为难末将了,别说是太皇太后的一块令牌,就算是太皇太后本人要出宫末将也不能放行。姑娘还是请稍安勿躁,再等等吧,等陛下降旨放行的时候,末将自会打开宫门让姑娘离开的。”

我实在没辙,只好蹲在正阳门内等着李晔再降一道旨意放行,心里默默咒骂李晔好端端地封锁宫门做什么!

视线前方,含元殿殿门紧闭,天空乌云压得很低,巍峨的含元殿在这个角度远远望去,阴森压抑,滚滚黑云后,狂风暴雨之夜即将来临。

大明宫上上下下充斥着不祥的预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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