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午晌,王氏收拾好了就准备跟丑橘一块去摆摊,走之前跟丑橘去对过找张大娘,说她们娘俩有事儿出去,请她帮着瞅瞅她家院子。
张大娘一听自是满口应下,她一天到晚没啥事儿,横竖就是抱着喜伢子在院子里坐着,帮着瞅一眼没啥说的。
南拗村是个穷户村,村里人没有土坯院子,有的只是半人高的篱笆围墙,平时谁家要出去的,且家里没留人的,就托对门对过瞅一瞅,要是家里来亲戚了,也好知会一声不是。
她还好心的到自家后院的菜圃里摘了几根刺瓜出来,说让丑橘娘俩路上渴了吃。这刺瓜就是黄瓜,因为瓜身上长有软刺,村里人都把黄瓜叫做刺瓜。
谁知王氏一看到张大娘手上的刺瓜,立马改口说今儿她不出去了,这瓜还是张大娘自个儿留着吃好了。
说完不等张大娘反应,拉着丑橘就回家了,随后又催促她去摆摊,她就不跟着了,留在院子里看家。
丑橘觉得奇怪,她娘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王氏直说,张大娘方才把西葫芦看成是刺瓜,那这俩根出来让她娘俩渴了就啃这西葫芦吃,就这眼神儿,谁还敢叫她看门啊。
呃,张大娘的眼神儿确实不好。
丑橘不由得扯扯嘴角,自个儿推着车子出去了……
六月中旬的日头大的出奇,一到午晌,在村口歇脚的车马就多了,丑橘的买卖也越发好了起来,有时不到一个就能卖出去俩桶水。
那些来丑橘这边舀水的全是赶远路的人,碰上了也会几个几个坐到一块扯闲唠。
在村子里,老辈们常说,听婆姨闲唠心眼儿小,听车伙子说唠长见识。
这车伙子就是车把式,他们套马赶车走南闯北的见识广,知道的自是比他们这些常年窝在家里守着婆姨娃子的人多。
要不这些人进村里讨水喝,村里人二话不说的就给他们舀了,有时还给舀碗稀粥水,为的就是叫他们说些外头的新鲜事儿来听听。
这些车把式在丑橘这里舀水喝,顺便吃些干粮,说说自个儿赶车到了哪里哪里,那里头都是些啥样的风土人情,这些丑橘也爱听着哩。
不过有一点让她很意外,如今外头居然还有在打仗,听说都打了七八年了?!
且意外中又有疑惑,要说这俩国打仗可是大事,特别是对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来说,祸起萧墙殃及池鱼说的就是他们,可为啥这事儿她从来都没听说过哩?
其他人像是让丑橘问住了,摇摇头,不知如何解释,倒是在老树另一旁的一个车把式了。
这人原先是茶楼里说书的,后头那个茶楼改成了客栈,来的人不是打尖就是住店,没人听他说书,别的茶楼都有说书的,他挤不进去,这才改了行做了车把式。
他平时闲不住嘴就给人家说书,说起来还没个完,嘴角俩边总挂着唾沫,别人就给他取了个别号叫吐泡陈。
不过后来他自个儿把这别号给改了,叫陈土炮,说只有黄口小儿嘴里才吐泡哩,他又不是小女圭女圭!!
陈土炮把腰上别着的烟袋锅拿出来,咬着烟嘴儿缓缓说道,丑橘他们这个村子小,又夹在群山之间,极其的偏僻闭塞,偶有外来客,也只有像他们这些过路讨水喝的车把式,喝完道声谢就急急忙忙赶路去了,谁还吃饱了撑的拽着主人家说今儿哪哪打仗了,哪哪死人了,这不讨人嫌么!
再说了,也是他们这个村子窝在山沟沟里,又小又穷没啥油水,要不官府征粮早征到这里来了,还能由得他们这么些年。
丑橘微微皱眉,打仗这事儿她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冷不丁的听人说起,多少有些忌惮。现在的日子虽说清苦,可还算是安逸,她可不想因为打仗而颠沛失所的过日子。
说句实话,她自个儿是怎么来的自个儿心里清楚,虽算不上是览古阅今,可也够得上个阅历非常了,可她要是真遇上打仗这事儿,她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能干出些啥,估模着到时候连保命都难了,更别说护得一家周全。
不过陈土炮最后说句让丑橘安心的话,这仗打了这么些年算是到头了,前阵**中贴出皇榜,敌军大败,以退出塞外,统驭边防的袁将军就要班师回朝了。
这个陈土炮到底是茶楼里说书的,嘴皮子就是利索,这一溜说下来还真有听上瘾的,四下里的车把式都嚷嚷着让他再说段书来听。
陈土炮这下可是得瑟了,装模作样的把烟锅子点上,喝口水润润嗓子,说今儿他就不说书了,要说就给大家伙儿现编一段,才不是说到这个袁将军大退敌军么,他这会儿就给大家伙来这一段。
四下里的车把式都在叫好,顿时这里又热闹了起来,陈土炮砸吧砸吧嘴就开始了。
“话说西廊省有一个禄安府,禄安府内有户大宅子,宅子里住着个少年郎,祖上世代武将,报忠朝廷,家中排行老三,人称袁三少,自幼习武,十八班兵器样样精绝,早年敌军侵/犯入境,父辈兄长都战死沙场,年仅十六的袁三少披甲上阵带兵杀敌,与敌军展开了长达七年之久的边乱之战!”
“好!!”常去听书的几个到这个节骨眼上,立马叫好。
丑橘不好这口,却也觉得不错,心里琢磨着,等日后开个茶肆,她也要雇个说书的。
“因三少骁勇善战,屡立战功,虽然年纪尚浅,但皇上还是破格封他为将军,统领千军万马上阵杀敌……”
“……再过不久便是回朝之日,到时封帅加爵指日可待,前途不可估量啊!”
“……然而,就在此时——啪!!”
陈土炮说到兴起,一拍大腿就当是拍听醒木,这原本是说书人给听书的提神的,可在这却是吓了大伙儿一跳,四下里顿时抱怨开了。
“哎哟,陈土炮你想吓死人啊!!”
“我说你的手咋那么欠哩,不拍会死唷!!”
“就是哩,听你说书又不收钱,你干啥来这一手……”
摊前又是一阵热闹,丑橘还好没叫吓到,才赶巧摊前来了个人,她心思一收正要招呼买卖,抬头却看到阿牛。
她微微愣了下,随后道,“阿牛哥,是你啊。”
阿牛看到是丑橘在这里摆摊,不免有些诧异,见她杵在一堆大汉当间,神情异然的问道。
“妹子,你这是干啥哩?”
摆摊啊!
丑橘抿了抿嘴,没有就这么支楞出来,只说家闲着也是闲着,摆个茶水摊贴补贴补家用。
她瞅着他,问道,“阿牛哥,你干啥来了?”
阿牛看了看那些车把式,说自个儿是来跟村口赵大娘她们舀些木葫芦,改明儿他要去趟镇子
丑橘见他身后背着的竹篓子,心里了然,昨儿有个婆姨到她家来串门子扯闲唠,扯着扯着就扯到隔壁村去了,说阿牛他娘这会儿正满村子宣扬,说阿牛雕葫芦的手艺学成了,正准备着要到镇子里摆摊去哩。
那个婆姨兴许是眼红,跟她娘说起这事儿时满口的酸味,想着让她娘也一起念叨念叨牛婶儿的不是。
不过她是琢磨差了,先不说她家跟阿牛家关系不错,就前儿她还跟阿牛舀了俩大筐子葫芦瓢儿哩,就冲这个,她娘也不会念叨牛婶儿的不是。
但她娘也有点看不惯牛婶儿的做法,你说你家娃子出息就出息了,也犯不着满村里宣扬啊,这事儿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是夸阿牛哩,可从自个儿嘴里出来可就变味了。
丑橘不想问他这事儿,可也不知要说啥,就问他要不要坐下来歇一歇喝口水。
摁说阿牛从他们村过来,也就迈过一条田埂子,这么点路说不上渴谈不上累,丑橘就是客套一句而已,谁知阿牛顿了下,随后便应了一声,取下竹篓坐到一块石板子上。
丑橘微微扯了嘴角,让自个儿看起来是在笑,转身去给阿牛舀水,背地里直骂自个儿多嘴,她没事儿招惹阿牛干啥,人家要走就让他走么,白舍一瓢水不说,还叫占了个位子!
阿牛哪里知道丑橘咋想的,接过水喝了一口,说来也怪,他这会儿也不渴啊,咋觉得这水儿透着一丝甜哩。
边上的一个汉子一瞅,笑么呵的对丑橘道,“哎,丫头,你不是说先交钱后舀水么?”
“是哩。”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要不一会儿人多了,她哪里记得谁没交钱谁喝了多少水哩。
那个汉子看了阿牛一眼,打趣道,“那这个小伙子咋能先喝水哩?”
“咳咳咳……”
阿牛没想到这人会说到他身上,冷不丁的让呛到了,一旁的几个车把式也都笑了出来。
阿牛禁不住那些人的打趣,咳嗽着放下木瓢,跟丑橘支吾了一句,抹抹嘴起身赶紧走了。
“哎哟阿牛,你在这儿啊,可叫我好等哩!”
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从村里出来,迎面跟阿牛碰上了,前儿老牛家的托人捎来口信,说要舀一筐子木葫芦,说好今儿下半晌来取的,才她搁家里左等右等不见人,这才出来看看。
阿牛听了这话觉得是自个儿让赵大娘等久了,有些对不住人家,直说自个儿口渴了,上丑橘妹子的摊上舀了水喝,这才耽误了。
“茶水摊?李来福家的丑橘在摆摊?哪哩哪哩?”
“就在那边的老树下。”
赵大娘顺着阿牛指的方向看去,还真瞧见丑橘了,看着她那边的挤满了人,买卖还真是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