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萃宫,德妃名刘素娥,柱国公嫡孙女,如今承袭爵位的刘郡公嫡女。她手持剪刀,正在修剪一盆翠绿的金桔。但见她脸色红润,眉眼见喜,那有一丝病容。德妃脸庞稍大,眉重目深,鼻梁挺直,少了妩媚多了英气,一看就是果决之人。她一袭暗沉的深紫曳地襦裙,反衬得她雪肤如玉,柔滑细腻如婴儿般,却不知她是如何保养的。就因为这一身光滑如缎的肌肤,就让她在美女如云的后宫里赢得皇帝的宠爱。
砚墨跪在地上,脸上隐有泪痕,双手交叠于胸前,十指紧紧相扣,可见其紧张和害怕。“娘娘,奴婢一看四下无人,把楼池月推下荷池后,就假装惊慌地喊人救命,一边查看她是不是沉入水底,却她原来是会水的。奴婢一时慌了,假装伸手去拉她,一不小心掉了下去,最后反被她救了上来。那楼池月看奴婢舍命救她,虽心有疑虑,最终还是相信了奴婢。娘娘,请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下次定然不会失手。”
“下次,你既然以公主之名诓她,她只要一问公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德妃似乎没听见一般,看都不看她一眼,她身边的桂嬷嬷冷笑道。
“嬷嬷有所不知,那楼池月很是狡诈阴狠,她要我回报公主,只说没有找到她便是。她说会有人替我背这黑锅。所以,奴婢……”
德妃手中剪刀“咔嚓”一声剪下一根横枝。“终究是个麻烦。”
砚墨心下一紧,拜伏于地,“娘娘,奴婢探得一个消息,端木家生乱,今年的供俸会少许多,贤妃娘娘正为此发愁。”
德妃放下剪刀,脸上有了淡淡的笑容,“这倒是个好消息。好了,先下去吧,以后行事谨慎些,本宫自有用到你的地方。桂嬷嬷,你带她下去挑几样称心的。”
“奴婢叩谢娘娘的赏赐。”砚墨脸上很是惊喜,身为奴婢要懂得恰到好处地表示自己的感恩戴德。她知道自己暂时躲过这一劫了。
裕仁宫,楼池月静静地站在贤妃面前。她已把今天发生的事细说了一遍,也解释了德妃针对自己是为了当初云见虎一案。
“好你个刘素娥,三番五次欺到我头上来了。”贤妃冷笑,“本宫一向忍让,你倒得寸进尺。本宫太久没有说话了,人人都当我是哑巴不成。”
“娘娘,九殿下过了年就要离宫开衙建府了,那德妃是想着一石二鸟哪。”林嬷嬷提醒道,又对贤妃耳语几句:“如今太子殿下风头正盛,娘娘不如借力打力。”
贤妃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看了一眼楼池月,只是她戴着幂篱,看不见她的神色,问道:“你留下砚墨,可有什么想法?”
“奴婢是想,这暗棋变为明棋,拔不拔也就无所谓了,留着以后或许有用。奴婢事先未得娘娘准许,请娘娘恕罪。”楼池月泰然处之,“奴婢以为,德妃娘娘甚是看重的尚工局,可视之为支撑,当斩之。”
贤妃神色一动,随即淡淡一笑,“德妃经营多年,这并不容易。”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楼池月深揖一礼,“事在人为,若奴婢有所得,恳请娘娘施以援手。”
“你是我裕仁宫的人,本宫自会维护于你。”贤妃算是第一次做了承诺,“万事谨慎些,不可犯了忌讳。”
“奴婢谨遵娘娘教诲。”楼池月瞧着贤妃的神色,知道事情已交待完毕,便要躬身退下。
突然林嬷嬷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怎么会水了?”
“回禀娘娘,奴婢自小爱看杂书,难免胡思乱想,书上那许多冤死鬼中以水鬼为多。奴婢一听说要采选,就在自家荷花池里练习了。那一日,一只脚麻症了,下人救援来迟,这才伤了身子。然后才有传言,奴婢摘花不慎落水。那时奴婢整日糊里糊涂的,便当了真。”楼池月回答的滴水不漏,她扬扬眉,又自嘲地撇撇嘴,别人自然看不见,却能听出她声音里的嘲讽:“书中所言,果然不虚。”
楼池月退下了。林嬷嬷郑重其事地对贤妃道:“娘娘,这楼池月心思沉重,敏慧多思,不是个好相与的。如今她在太子那里肯定是能说上话的,娘娘当拢其心,为我所用。幸好,她对嘉柔公主是真心喜欢,现下不会与娘娘为敌。”
睿亲王府,书房内。云正一扫自己的两个属下,寒着脸沉声道:“我们跟这个案子已有三个月了,到如今,你们俩居然告诉我,最重要的两个证人没找到。”
“王爷,您一再交待,此事牵扯太广,要小心行事。我们的力量一向不在朝堂,所以有些慢了,儿郎们都派出去了,近日当有回报。”管叔民据实以报,他是云正最为看得的幕僚之一。
“要快,我等不得了。”云正拧着眉,他的掌心里有几丝血丝,是他刚刚掌劈树桩时留下的。
“王爷,你的心不静。”云卫一,云正的贴身侍卫,被云正誉为最冷静的孤狼。
你们不知道,我在痛苦,我在害怕。云正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我要堂堂正正地出刀,你们忙去。”
北口关,北线与突厥相邻的最前沿的一道关口。沉重如闷雷的马蹄声,然后才看到乌压压一片的骑兵席卷而来。
“敌袭!”
八牛弩的长杆箭能洞穿敌人的身体,能射杀最快的烈马,一弩七箭,如蝗飞射,却阻挡不住骑兵的突击。
狼烟早已点起,但所有的将士都已知道,他们等不到援兵了。敌人多达数万,而自己这边只有一千人。小小的北口关,守不了多久。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一声悲怆而又雄壮的歌声响起,然后汇聚成一道洪流,一道绝不退缩于敌偕亡的意志。
他们的身后是华国。他们的身后是家园。
弩箭射完了,八牛弩烧掉。弓箭射完了,长枪如林,长枪折断了,马刀出鞘,马刀卷刃了,还有双手,还有双脚,还有牙齿。
血流尽了,王旗不倒。
是役,北口关将士共一千一百一十一人,全部阵亡。
是役,突厥抛下了两千多条人命夺取了焚烧一空的北口关。
是役,突厥领军大将仰天长叹:“华国之将士,不可轻辱!”
是役,史称北口关血战!从此,北口关更名为“一千一百一十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