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海家并不住在此处,因而几人直接便往灵瑶的伯祖母家去了。
灵瑶是个孤儿,平常跟着小姨住在城里,寒暑假便回来照顾伯祖母。灵瑶不在的时候,老太太一直由邻居王婶帮着照顾。他们到的时候,老太太正半倚在床上,喝着王婶送来的咸粥。
屋里黑暗潮湿,透着一股子霉味儿。老太太形容枯槁,形销骨立。盯着他们看了好半晌,目光怔怔地停留在唐玦身上。那目光十分阴寒,被它盯着,仿佛气温都下降了几度,她当初跟乃暹猜对决的时候,便是这个感觉。唐玦心里打了个突,忍不住往南宫熠身后躲了躲,暗想:这老太太原来是死老头他们是一路人,这下可糟了。
南宫熠也有所感知,向前跨了半步,将唐玦挡在身后,行了个江湖礼节道:“晚辈南宫熠和唐玦,问老太太安好!”
那边春海已将灵瑶送回房<间,向老太太说明原由。老太太听了半晌不做声,低头沉思片刻,复又盯着唐玦瞧,这一次嘴角含笑,目光和暖了许多。几人都以为她是听到灵瑶有救心里高兴所致,并没有作他想。
而王婶看见来了客人,便拿了春海带回来的灰兔整治,要做个红烧兔肉,又叫自己男人把家里下蛋的母鸡抓一只杀了炖汤。
王婶走后,老太太向唐玦招了招手,道:“姑娘,扶我到外面晒晒太阳。”语气甚是慈祥。
唐玦迟疑了一下,随即想到:她要依仗我相救灵瑶,不敢对我怎样,而且以我现在的功力,她要暗中做鬼,我自然也是能够防范的。
一面提防着一面走了。她本来生性纯良,不擅勾心斗角之举,但刚刚被那草鬼婆骗了,便多了个心眼,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
老太太手指冰凉,可是刚一搭上唐玦的左手便“咦”了一声,说道:“你中了阿罗沙?”不带分说,撸起她的衣袖,只见莹白如雪的玉臂上隐隐泛着暗青。
唐玦点头,于是将自己被乃暹猜二人掳去炼降,以及如何逃出火窟得春海指点来到十里坡的事情说了。
老太太听得若有所思。
南宫熠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心中不禁暗暗称赞:她一个娇滴滴的十几岁女孩子,却原来这么勇敢,这一路走来,便是一个成年男子恐怕也坚持不下来。
老太太想了想道:“帮你解这阿罗沙也不是不行,不过……”
唐玦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忙说道:“女乃女乃放心,就算你不给我解阿罗沙,我也会尽力救治灵瑶姑娘的。”
老太太牵牵嘴角,露出慈祥一笑,摆摆手,斟酌着言辞:“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你的资质不错,你看等你好之后能不能留在这里住个一年半载的,陪陪我老太婆?”
唐玦有些怔然,南宫熠却听明白了,俯在唐玦耳边悄声说:“老太太这是看上你了,要收你为徒呢。”
唐玦眼中闪现出不可置信的惊喜,她虽然跟着师傅窥得奇门之道,却因先前体质桎梏不能习练本门中的术法,现在虽然她月兑胎换骨了,但师傅已去,再也没有一个人手把手地教她了。
思及此处,不禁神色黯然。片刻收起眼角的泪意,说道:“女乃女乃,我——”
老太太慈祥地笑笑,拍了拍她的手:“先别忙着拒绝我,技多不压身,你再好好想想……”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
自古以来,名师固然难求,但是作为一个一身本领的人,想要寻找一个根骨奇佳、身具灵气的弟子传承衣钵,而这弟子又品性上佳,那也是难上加难。是以老太太一见唐玦便心生好感,生了传承衣钵之心。
她年轻时便死了,应了养蛊人“贫、孤、夭”中的“孤”字,虽与灵瑶亲近,但灵瑶所学是自己那一脉,而且灵瑶的体质恐难为灵蛊寄存,而面前这个叫唐玦的女孩,全身灵气逼人,是最适合修习灵蛊一脉的。
闲聊了一会儿,王婶请他们去吃饭了,不得不说,王婶的手艺很不错,虽然只是几个家常的菜,但就着喷香的糯米粑粑硬是吃得唐玦和南宫熠险些吞掉自己的舌头。
为此,南宫熠强烈建议:“王婶,您这手艺不开餐厅真是浪费了。”
这变相的夸奖王婶显然很受用,她发福的脸上褶子都笑成了菊花,说道:“我在县城的也这么说,不过我跟老伴儿喜欢这块地方,舍不得离开。”
她老伴儿连连点头:“人老了,图的就是清净。”
这对夫妻,隐然世外高人,不被世俗多羁绊,唐玦心中对他们的好感急速飙升。
吃罢了午饭,春海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套金针,虽然针囊已经老旧破损,但每一支金针却都闪烁着光泽,看得唐玦爱不释手。
针灸之学古老相传,据考证起源于石器时代,因而原始的针刺工具被称为砭石,后黄帝创制九针,一直流传至今。
针灸主要用于温经散寒、行气通络、扶阳固月兑、升阳举陷、拔毒泄热等等,不过现在唐玦要做的却是以金针刺穴为媒,导以灵气,从来引出灵瑶封闭的神识——如果灵瑶的神识真的被封闭的话。
唐玦的行针之法是运用的道家小周天的行功路线,春海本来要留下来帮忙,被唐玦以不得干扰为由赶了出去,与南宫熠一起坐在门外护法。
说是护法,其实不过是坐着聊天,因为灵瑶的伯祖母是寨子里的神婆,常年以蛊虫为伴,因而除了王婶每天送饭送汤,平时也没有什么不开眼的人来打扰她。南宫熠十分健谈,天南海北胡吹海侃,听得春海悠然神往,表示等灵瑶醒了之后,一定要带着她出去看看。
而南宫熠也从春海口中了解到很多苗寨里的风俗人情以及山中猎户驯养狼蛊帮忙狩猎的趣事。许是男人天生便有征服的野心,听了春海的话南宫熠心中跃跃欲试,很想也捉一只狼来驯养着玩玩。不过据说狼是无法驯服的,所以猎人们都会先给它下蛊。
这时唐玦已经给灵瑶行了一个小周天,不过却毫无功效,灵瑶体内并无气感,并且唐玦自己以气引导了一遍也觉得力有不逮,要冲破她体内那些阻滞的经脉是千难万难,她只勉强行了一个小周天便浑身汗湿,有种虚月兑的感觉。
先前她也刺破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滴入灵瑶的口中,不过灵瑶根本不能吞咽,她之所以能存活到今日,全是因为老太太在她身上用了养心蛊护住了心脉之故。
唐玦额头上不满细密的汗珠,她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将金针扎在了灵瑶头顶的百汇穴,也就是俗称的泥丸宫。
她正准备以自己的真气去探查灵瑶神识的时候,听见门外一声轻微的“嗤”响,紧接着南宫熠大喝一声:“是谁?”
唐玦心中大惊,手一抖,一缕灵气竟陡然逸出,顺着金针滑入了灵瑶的神识之海。随着灵气的侵入,灵瑶的识海明显有了一丝细微的波动。唐玦顿觉大喜,又调了一缕灵气到指尖,顺着金针注下去,不过这次没有成功,灵气在接触到灵瑶皮肤的时候,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她连试几次,都不成功,而外面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南宫熠和春海已经跟人动起手来。
便在这时,一抹暗红的影子穿墙而过,无声无息地向着唐玦逼近。唐玦感觉后脖子凉飕飕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及细想,一枚金针挥出,向后钉去。
然而那暗红色的东西竟是无形之物,金针从它体内直穿而过,钉在了墙上,发出一阵轻微的嗡响。而那暗红色的东西因为唐玦了它,迅速地扭曲了一下,变成一个人形,“嗖”的一下,飞快地向唐玦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