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雪本以为香菜所说的所谓的新品,是去年下半年在百悦门展出过的旗袍纱裙。毕竟都要开春了,这套春季系列的裙装也该上架了。
到了锦绣布行,她才发现,香菜所说的新品,就是用回收的布头加工制作出来的东西。有女士用的精致美观的手绢,有男士用的简约大方的手帕,也有文人墨客喜爱的具有儒雅清韵气息的书签,还有小女生喜爱的可爱风的私人用物……
倘若她事先并不知情,根本就看不出来这些东西是用回收的布头做出来的。
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新品,江映雪心中暗惊,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她向香菜表示惊疑:“这些都是用布头做的?”
“有的是,有的不是。”
到底那些是,那些不是,香菜自己也傻傻分不清楚。其实是不是都不重要,只要做出来的东西既美观又实用就好啦。
见老渠、百凤、石兰他们招呼不过来店里来的客人,香菜决定披挂上阵。
她拍拍江映雪,“你自己看,我去招呼客人。”
江映雪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看着货架上各式的男士手帕,江映雪不得不承认,香菜做生意蛮有一套,挺会抓女顾客的购买心理。
曾经对外宣告只做女性产品的锦绣布行中出现了男士用品,这并不意味着锦绣布行打破了以往的销售理念。货架上的男士手帕,也是给女顾客提供的产品。
手帕,又称“换手布”,有些可以作为一种永结良缘的信。姑娘们购买手帕时需要格外慎重,当她们走进店里时,只能凭眼睛选择最心爱的一条男式手帕,而且购买时不能讨价还价,更不能买后更换——这意味着定情顺利,亲事一举成功。
江映雪和荣鞅的亲事已成,早就过了那种怀揣小女儿家心思的阶段。不过她记得荣鞅身上总是携带一条干干净净的方格手帕,叠得方方正正、整整齐齐,似乎用了很长时间。
送他一条新的,不知他会不会收,收了会不会用……
江映雪挑选手帕时,发现每条手帕正面的右下角都缝有一个带有“锦绣布行”字样的标签。
现如今,“锦绣布行”已经成为了一种品牌,名下产品倍受女性的喜爱。不管是传统女性,还是敢于追求时尚的女性,到了锦绣布行,总能有所收获。
看眼下这架势,锦绣布行又将会很带起一波手帕风的潮流。
时值中午,锦绣布行的客流量依然不见少。
香菜跟着老渠他们忙了大半天,连坐下来喝水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站得久了,身体渐感乏力,感觉有些吃不消了,她不得不停下工作,坐下来歇歇。
休息了还不到一刻钟,戴司长就带人来了。
上回戴司长去藤家,香菜没发现——戴司长出行的排场挺大的,身边总是跟着一个秘书兼保镖一样的人物,外头的车上还有两个人随行。
戴司长一下车,随行的那两个人便从车上下来,守在锦绣布行门口,时刻提防着周围,他们那虎视眈眈、警惕十足的模样,吓跑了不少顾客。
戴司长的车把锦绣布行门口堵了个结结实实。
见状,老渠立马就不高兴了,丢下正招呼的客人,跑到门口去,指着那庞然大物,吹胡子瞪眼的大声呵斥起来:“这谁的车?停在这儿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门口的道儿本来就不宽敞,还把车子停在这儿,有没有点儿眼力价儿啊!”
老渠没见过戴司长,也没见过戴司长的车,但是他也知道门口那辆一看就很名贵的汽车载过来的肯定是位大人物。
大人物?
呵呵,他这辈子什么样的大人物没见过吧!
保镖正要上去喝退老渠,却被戴司长拦住。
“去,把车开走。”
戴司长是带着阳光灿烂的笑容来的,可不想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影响了大好的心情。
见汽车开走,老渠仍不满的发出两声哼哼。
这时,他见一个身材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仍不住多打量了对方几眼。
这人穿得一身工整的中山装,衣服的颜色虽然是低调的青灰色,并不能掩盖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与众不同的气息。
一看这人就不是逛街买东西来的,谁出门逛街会穿的这么正式?
而且,老渠用鼻子闻都能闻出这人是在朝为官的——穿的再体面,也遮不住身上的腐败气息。
真叫人作呕!
戴司长上前,笑眯眯的问老渠:“老先生,你好,请问林掌柜在不在?”
“我也是锦绣布行的掌柜,你找她跟找我是一样的。”老渠没打算请戴司长进到店里去,他将双手揣到袖子里,跟言谈举止不俗的戴司长比起来,显得特别接地气。“你有什么事啊?”
戴司长略微一想,很快就想起锦绣布行另一个掌柜的身份信息。
戴司长做出一副喜闻乐见状,向老渠抱拳:“原来是渠掌柜,久仰久仰——”
老渠态度冷淡,还有点不耐烦,“你有什么事,就请快说吧,我这还要招呼客人呢——”他抬起右边的那只胳膊肘,往锦绣布行里一指,又道,“你也看见了,这儿忙得很。恐怕连招待你的功夫都没有!”
戴司长道:“我是来找林掌柜的。我刚从她家过来,她家里人说她往这儿来了,不知道她人此刻可在?”
听到店里有人叫掌柜,老渠一时情急,月兑口道:“如果可以的话,请你改天再来吧!”
说完,他扭身就进去了,没再搭理戴司长。
被拒之门外的戴司长看着老渠急匆匆离去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他负手冷哼一声,并没有离开,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在锦绣布行里转了半圈后,发现香菜正跟几个老顾客在茶水间里说话,便擅自进去,笑着与她们打招呼。
香菜一看到戴司长,就犯起头痛病来,却不得不对他强颜欢笑,做一副欢迎他到来的模样。
“戴司长啊,快坐快坐!”
但凡有点儿脸皮的男人,坐在一群女人中间,都会觉得不自在。但是咱们的戴司长可不——
听香菜称来人为“司长”,坐得离香菜最近的那位太太用一条精美的帕子优雅的遮住嘴,靠近香菜小声问:
“司长?哪个地方的司长?”
“经贸司的。”
那位太太目光一转,对戴司长露出不屑之色。
不过他的神色被她用帕子遮住了,没有被戴司长瞧到。
这位太太的夫家姓于,她男人是国府的某个委员长,人家可是委员长夫人。一个小小的司长,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官。她更是瞧不上那姓戴的。
于太太丈夫在官场混迹多年,她自然也耳濡目染一些官场的某些不良风气。
她知道戴司长装了一肚子坏水,经贸司的人能找到这儿来,不就是见了锦绣布行的生意好,想来分一杯羹嘛!
见香菜扶了一下额做头疼状,于太太轻拍她的手,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轻声道:“好妹妹,有姐姐们给你挡着呢。”
不知谁说过,女人的天敌就是女人。
但是有时候,女人们要行程一个统一的战线,不需要多余的话,就只是一瞬间的事儿。
戴司长一进来,渐渐就没人说话了。察觉到异状,他抬眼一扫,这才发现一屋子女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他感觉自己就想是一群鬣狗眼皮子底下的猎物,顿时菊花一紧……
这……是什么情况?
他突然有点儿后悔刚才在门口没有听老渠的话,现在做出改日拜访的决定也不迟吧……
戴司长刚要抬起**走人,就听于太太问道:“这位戴司长,不知你今日来,所谓何事啊?”
戴司长总觉得于太太很是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只能隐约想起她可能是某位官夫人。
他不敢怠慢得回道:“今日我来找藤夫人,也就是林掌柜商议些事。”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于太太当起了香菜的代言人。
“这……”扫一眼一屋子得不相关人等,戴司长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
于太太秀美的眉毛轻轻一拧,神色严厉起来,说不出的威风。她拔高声音:“怎么,还要让我们姐妹们回避不成?”
戴司长干笑着,讳莫如深的看向香菜,努力的在向她打眼色,“这还要看林掌柜的意思……”
香菜不是看不懂他的眼色,而是她压根儿就没往戴司长那儿看。
见戴司长把球踢来,香菜应付自如,对于太太她们笑了一下后,道:“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这会儿,她才看向眼泪都快流出来的戴司长,一脸温柔恬淡的表情,“戴司长,你不妨就直说吧。”
戴司长心里其实是有点儿打退堂鼓的,但是想一想这次走了以后,下回还要亲自再跑来一趟,怪麻烦的,还不如趁现在见上面的功夫就把事情给办好……
戴司长做了决定后,旁若无人的对香菜道:“林掌柜,还是上回那个事儿,正式的任命状就在我手上,请林掌柜过目——”
香菜心中一惊,暗道:他们这是来强的了。
戴司长拿出任命状,给香菜递上。
香菜要是接手了这张任命状,等于是正式接受了经贸司的任命,成为了江蓝织染厂的厂长。
这份任命状,正是要任命香菜为江蓝织染厂的厂长,上面还有几个人的签名和盖章。
戴司长将任命状递到香菜跟前时,于太太一把将任命状抢了过去。
见一众姐妹都对这张任命状表现出好奇,于太太索性将任命状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不少人当即就议论出声来。
于太太惊了,没理睬戴司长,看向香菜,急切的问:“妹妹,这是怎么回事?”
香菜低叹一声,摊手做无奈状,“不就是那回事么。”
跟聪明人,毋需解释那么多。
而且这件事,从香菜嘴里说出来,那味道就不一样了。
于太太有点气急了,看向戴司长,命令道:“你说!”
摄于于太太的威严,戴司长一五一十的将江蓝织染厂的事儿抖了出来。
于太太终于是听明白了,有人是想拿香菜当摇钱树啊!
她重重的任命状拍在桌子上,气急反笑,连连讽刺:
“国府是没人了吗,居然让一个孕妇去担任什么狗/屁厂子的厂长!就算你们不知道她怀孕,她挺着这么大的肚子,你们睁眼瞎看不出来吗!
你们这些男人,俸禄不够你们花,就拿着公款吃喝玩乐!让一个孕妇去填你们自己都填补不了的洞,你们一个个真是好大的脸!”
于太太显得气急败坏,“这任命状,就放我这儿!我要拿回家去给我们家老于看看——”她捏起任命状在签名盖章的地方左右端详,嘲讽的口气十足,“签名盖章倒是像那么一回事儿,戴司长,你以为签了名盖了章看上去冠冕堂皇的东西真的就能生效?
你知不知道,像这样的任命,没有经过委员会的批准,它根本就是废纸一张!
在这上头签字盖章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戴司长面露惧色,瞪大眼睛看向于太太。
他终于想起来了,眼前这位是某位委员长的夫人。
这张任命状一旦落入到那位委员长,可能真的会像于太太说的那样——
在这上头签字盖章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这张任命状上虽然没有他的大名,但是任命状是他带来的,这件事要是闹到上头去,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戴司长急得脑门上都是虚汗,背上也是一层冷汗。
他顾不了那么多,一把将任命状从于太太手上夺了回来,揉成了团,恨不得将之撕成粉末,来一个毁尸灭迹。
“林掌柜,我该日再来拜访!”
他收起任命状,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
对着他狼狈的身影,香菜心中发出一声冷笑。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见了委员长夫人就怕成这样,这还不知道他见到了委员长本人以后,又会吓成什么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