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令李世民脚步一顿,但很快便又往前行去,再不停留,他知道此去希望渺茫,但这是身陷牢狱之中的刘文静唯一希望,他怎么着也要试一试。
甘露殿中,李渊正在批阅奏折,尹氏在一旁徐徐替其打扇,两月前,李渊再一次晋了她的晋位,她这会儿,已是正四品美人。
“陛下,秦王殿下求见。”宫人的话令李渊动作一滞,搁下笔徐徐道:“他还是来了。”
尹氏眸光一动,轻声道:“秦王此来……可是为了刘文静一事?”
“应该是。”这般说着,李渊对宫人道:“让他进来吧。”
“是。”在宫人退下后不久,李世民带着一身暑气走了进来,拱手行礼,“儿臣参见父皇,父皇圣安!”
“罢了。”在示意其起身后,李渊眸光深深地道:“今日怎么想到进宫了?”
李世民微一咬牙,道:“儿臣得知父皇以谋逆之罪,将刘文静关入牢中,并决定三日后处斩。”
李渊颔首道:“不错,怎么了?”
“恕儿臣直言,当年在太原之时,是刘文静鼓动父皇起兵,一路上浴血厮杀,助父皇攻下长安城,之后,不仅帮着父皇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情,还几番出战征讨,他对父皇,一直都是忠心耿耿,从无怨言,儿臣相信他不会谋逆,还请父皇明查。”
听过刘弘基的话后,他已是知晓,李渊之所以处斩刘文静,真正的原因,并非谋逆,而是因为皇权,但这话不能明说,只能以谋逆一事为入口,徐徐说之。
“从无怨言?”李渊冷冷一笑,盯了他道:“裴寂、萧禹、李纲,都亲耳听到他承认自己要杀裴寂,还说朕处事不公;难道是他们故意说谎,陷害刘文静吗?”。
“三位大人德高望重,自不会撒谎,但刘文静素来率性直言,那些话,只是无心之失罢了,父皇素来宽宏大量,又何必与他一般计较呢?”
尹氏在一旁徐徐道:“听殿下这话,因为陛下宽宏,所以为臣子者,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议论甚至是诽议陛下吗?”。
李世民飞快地看了一眼,低头道:“尹美人误会了,世民只是希望父皇念在刘文静初犯,给他一个机会,毕竟他也为我大唐立下许多汗马功劳。”
尹氏幽幽一笑,“那依着殿下之言,岂非人人犯错之后,都可以仗着曾经立下的功劳,请求陛下再给一个机会了?如此一来,陛下还要如何治国?”
李世民暗自蹙紧了双眉,这个女人还真会抓他话中的漏洞,他压下心中的恼意,道:“父皇……”
未等他说下去,李渊已是凉声打断,“好了,刘文静一事,朕已经决定了,你无需再说,退下吧。”
早在下诛杀令的时候,李渊已是下定了决心——刘文静一定要死!
李世民没想到李渊当真一点旧情也不念,跪下道:“请父皇网开一面!”
李渊面色微微一沉,冷眸盯着他,“没听到朕的话吗,退下!”
“父皇今日若是杀了刘文静,只怕会寒了天下将士之心,儿臣斗胆,请父皇三思再三思!”
“你这是在教训朕吗?”。说这句话时,李渊的语气已是极为不好,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李世民不是听不出来,但自己是刘文静活命的唯一希望,只能硬着头皮道:“父皇,刘文静他……”
“够了!”李渊重重一拍桌案,厉声打断他的话,“朕不要再听到‘刘文静’三个字,你——立刻退下,否则朕连你一并处置了!”
李世民抬头望着眼前森冷绝望的李渊,明明近在咫尺,给他的感觉,却仿佛相隔千山万水,远不可及。
突然之间,嘴边所有的话,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半丝说话的都没有,因为他终于确定,不论再说什么,都救不回刘文静的性命,一切……到此为止了。
在这样的念头下,李世民心灰意冷地道:“儿臣明白了,儿臣告退!”
明明李世民听了自己的话,不再过问刘文静一事,可不知为何,李渊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得,说不出的难受。
尹氏见他面色不豫,轻抚着他的胸口道:“陛下别生气了,殿下只是顾念与刘文静一同征战的旧谊,这才来此替他求情进言,并非存心与陛下做对。”
她不说还好,一说之下,李渊脸色越发难看,冷冷道:“朕看他就是存心的!”
“唉。”尹氏叹了口气,道:“话说回来,二殿下确实过份了一些,不管怎么说,刘文静都是一个外人,为外人顶撞自己君父,实在不是为人子应做之事;希望今日之后,他能够好生反省,往后不要再如此。”
李渊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尹氏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经此一事,李渊与李世民之间的心结必然更深,怕是这辈子都休想解开了。
六月初五,刘文静与他的弟弟刘文起一道被押赴刑场,趁着行刑前的空隙,李世民走到刑台前,愧疚地道:“肇仁,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可是……”
“我知道。”刘文静露出一抹平静的笑容,“陛下的决定,非殿下之力所能改。”
他的话令李世民眼圈发红,哽咽道:“你的家人,我会妥善安置,断不会让任何人欺辱他们,你放心吧。”
刘文静感激地道:“多谢殿下。”
沉默片刻,李世民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刘文静默默望着他,许久,他开口道:“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
他的话令李世民的心一阵狂跳,他明白了,父皇之所以那么坚定的要刘文静死,除去刘文静威胁到皇权之外,还因为他想借这件事,警告所有功臣——好好做自己的本份,谁要是越了他所设的底线,便只有死路一条!
“午时三刻到,行刑!”
随着这句话,刽子手提着手掌宽的刚刀往刘文静走来,很快,刘文静就会身首异处,成为一具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