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晴晴也一定会幸福的。”白瑶光将坐在她身旁的白青亭抱入怀,低声在白青亭耳边说着:“晴晴,倘若有一天你再也保不住我,我不会怪你。你一定要先保住自已,好好地保重自已,为我们明家与白家好好保重自已。”
白青亭有些不自然地任白瑶光抱着,除了姐、方女史之外,好像只有这位便宜表姐会这样抱着她,嘱咐着像是遗言的话语。
“这一条路并不好走,注定了荆棘无数,注定了一定会受伤……”白瑶光的泪再次滴落,滑入被她靠着的白青亭颈脖,丝丝冰凉的触感让白青亭心上一动,她的双手慢慢地也抱紧了白瑶光。
白瑶光感受到了白青亭的怀抱,感受到了怀抱里的安慰,她哭着笑开,带着哭腔:“晴晴,答应表姐,无论受多重的伤都不要死掉,都要好好地活着……只有活着,一切才会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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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青亭抱着这样悲情的白瑶光,这位表姐虽是名符其实的柔弱女子,可却从不会这般无故伤春悲秋,她问道:“表姐,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白瑶光听到这话,默然从她怀里退出看着她,眼里满满是晶莹,那样的怜惜,那样的心疼。
“梦代诏虽未明说,可我深在宫中两载有余,再单纯再没用,应该想到的早就想到,不该想到的也在有心人的点拨下想到。”白瑶光手抚上白青亭清秀的脸庞,细细抚过眉眼,这样年轻的面容,历经八年多,早已失了最初的稚女敕,学会了自保,学会了算计,学会了保护她这没用的表姐,“听说在观水榭二楼阁楼里了血迹……晴晴,你伤在哪儿?可全好了?你快让表姐看看!看看怎么样了!”
感受着指月复下的温暖慢慢划过她的面容,看着为她不停掉金豆子的白瑶光,白青亭眼里不知为何微微泛起水光,心上有一处本早就冷硬如磐石的地方渐渐被渗入软化。
梦代诏故意让白瑶光知道了重阳观水榭一事,故意让她知道是谁在有心设计陷害她,皇后此举不过是打着让她与皇贵妃正式反目成仇的算盘。
重阳盛宴,皇后与皇贵妃共掌,皇后岂会全然不知皇贵妃动的手脚,却半监控半放水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入圈套,这圈套中定有皇后的人扮演的角色。
只是,是哪个环节哪个人扮演的哪个角色呢?
皇贵妃利用她算计皇后,皇后何尝不是在利用她来算计皇贵妃!
本来她们斗她们的,本与她无关。
可她们不该,不该将她牵扯入这本不该她参与的宫斗之中。
既然她们发出了邀请涵,那她不接着怎么对得起她们的好意!
“伤在大腿上,已然好全。”怕白瑶光不信,白青亭拼命敛去眼里的泪花,笑着又加上一句:“陛下默许君大人为我诊治,君大人给我的伤药是极好的,伤口早已愈合结疤,早就无碍了。”
她认真劝道:“表姐,莫再哭了,我真无碍的。”
白瑶光一听到君大人她便知是君子恒,陛下让不是太医却拥有医术的君子恒为晴晴诊治,这是按下不发之举,她替晴晴不平之余不免又心疼起来,虽然点头答应不哭了,可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白青亭无奈地叹了口气,亲自出正堂去打了盆水来,拧干湿巾为白瑶光擦干泪水拭净脸庞,道:“陛下虽未在明上为我讨个公平,可暗地里也寻由发落了齐均候府的莫世子,给了莫候爷与皇贵妃娘娘、三皇子殿下一个警醒。我们深在宫中,暗箭多不胜防本就平常,若连一口气我们都忍不下去,我们还谈何复仇?表姐,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要坚强些。”
“嗯,我不哭了。”白瑶光接过湿巾,拭好面容好放入铜盆,牵着白青亭的手重新坐到正堂的凳子,不解道,“可我们从未得罪过皇贵妃娘娘,她何以毁你清白赶尽杀绝?”
“傻,我在御前侍候,难免会在陛下跟前说上一两句话。”白青亭解释道,“我与她无怨无仇,可若拢络了我,于三皇子殿下何尝不是一助力?”
白瑶光恍悟,无语了好一会,想通后不禁慌张起来:“这回皇贵妃娘娘失败了,岂不是还有后招?”
“表姐放心,我会保重自已的。”白青亭信心满满,“你在椒凤宫也要处处小心保全自已,若有何事,你走不开也可差信得过之人来告知我,表姐定要记得。”
白瑶光点头,心里却想着她要变得更加坚强,定要好好保全自已,定不能再给晴晴添负担,绝不能!
午时,在市井午门处,大理寺卿君子恒、九门提督统领钟淡两位大人安坐高台之上监斩。
皇帝命君子恒监斩,于是钟淡虽比他品阶高,但还是他高居案几后监斩官之位,钟淡次居案几左侧圈椅中。
高台之下,一丈之外,李氏三族跪满一地,足有百数余人。
李森、李林两父居前,其余三族族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在他们身后分成三排跪着,皆一派垂头丧气,发乱衣脏,全然失了往日富贵之容嚣张之气。
周遭围观了里里外外好几层的百姓,他们指指点点,有的还拿了臭掉的鸡蛋与烂掉的菜心像投靶般向李氏父子掷去,嘴里念念有词,都是一些骂骂咧咧的话语。
市井本就是热闹之所,为了一观皇商李氏三族的斩立决,许多人早早来了市井之地,有赶早市后待到此时的,也有特意出来占了市井附近酒楼茶肆最好视野位置的,其中不乏贩夫走卒,富商贵妇,千金。
白青亭与白瑶光便站在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平民老百姓当中,她抬头望着姿意眩彩的娇阳,五指微张遮着双眸避开最刺目的阳光,快到午时三刻了。
九年前,明家满门被一场大火烧尽堙灭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人围观,没有这么多人见证,死得悄无声息,灭得毫不张扬。
同样是百条人命,同样是男女老少皆有,同样是死局的下场。
不同的是,现在的他们安静得就像是一条条丧家狗,而九年前的明家人却是嘶心裂肺地喊破了喉咙也无人理会。
这世上原本最艰难的,便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