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来,他过得有滋有味,一身肥腻的肉就是这般养出来的。
现今,也是他该偿还的时候了。
贾从芝似是在回忆,他眸光迷离,好半晌方缓缓道:
“九年前,你父亲无意间听到王尚书与户部曲尚书的密谈,从而得知两位尚书多年狼狈为奸,舞弊科举,为太子殿下谋财,更为太子殿下罗网人才。
能为太子殿下所用者,自是榜上有名,不能为太子殿下所用者,纵然再有才华,也只能落个被生生从榜上抹杀下来的结果!
你父亲生性耿直,公私分明,即便是你表哥,也就是白家的那个白居山,他不过是有那么一回向你父亲打听道,秋闱科举试卷的可能内容,便让你父亲骂了个狗血淋头,自此不敢再提半字……”
说到此处,他呵呵轻笑了起来,笑得极有真心,似是想到了什么趣事<。
白青亭眸光冷寒,冷声道:
“于是你借着我父亲对你的信任,作为筹码去与王尚书与典尚书交换来你日后的荣华富贵!”
贾从芝像是没听到白青亭话中的讥讽,他径自往下道:
“那时的我们……如若没有你父亲告知我的那个秘密,我也不会自此走上为太子殿下暗下四处敛财的道路,这条道暗无天日,注定没有退路。
自我踏出第一步开始,我便有了死在这条道上的准备,只是未曾想这一日。竟是让我等了十年,也算是上天待我不薄……”
白青亭再次举起了手术刀,隔着他褐色的中衣在他胸口心房处停下:
“你竟然还埋怨起我父亲?你真是该死!”
贾从芝已看到她手中刀那冷冽的寒光,他慢慢闭上了疲累的双眼,并未再开口。
他已接受了,自已将死在自已好友独女手上的事实。
贾从芝被白青亭生挖出整个心脏,完好无缺的心脏。
只可性心脏还是原来鲜红的颜色,并未她期待中的黑色或灰色。
她想,人心最是难料,也最会骗人。
明明是黑透了。表面上却仍旧鲜红得诱人。
她让小二与小七将贾从芝的尸体烧了。就烧在密室当中,连同整个密室中的一切,一同烧成灰烬。
小七自亲眼目睹了白青亭用手中刀生生将贾从芝的心脏挖出来之后,她的心神便一直处于恍惚的状态。
连放火烧毁贾从芝的尸首。都是小二一手在操办。小七一直怔愣着站于一旁。
白青亭没有说什么。就像当初给小二接受的时间一样,她同样给了小七消化的时间。
但其中小七亲眼看到的不过是她解剖手段的冰山一角,甚至这根本就算不上解剖。那不过是最简单粗暴的残杀罢了。
可小七显然有些接受不了,她早听过自家姑娘挖人眼、挖人心的事情,但一直以来,那都只是听说,她并未亲眼所见。
此时终是得已亲眼目睹,那一幕似是抹不去的场面不停地在她脑海中上演。
白青亭执着手术刀一刀下去之时,那喷射而出的鲜血喷了她满脸的景象,她那时专注而泛光的眸色。
她轻轻转动手中刀,俐落地将整个心房的形状给划了出来,下刀的手劲与范围,她算得精准。
几乎没有拖泥,她一刀而就。
白青亭那满面鲜红,却异常诡亮的神色,久久盘于小七脑海之中,挥之不散!
小二执行着白青亭火化掉贾从芝的指令,并未去与小七说点什么。
想在待到自家姑娘身边,这些迟早都是她们必须经历并接受的。
不管是她,是小七,还是小九!
如若她们接受不了,或无法再忠诚,那等待她们的只有两个选择。
离开,或者死。
白青亭走到了明老夫人院落的院子之外,抬头看着顶上的那一片蔚蓝的天空。
白云朵朵,碧空如洗。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慢慢地下起了春雨。
一丝一丝的雨水飘下,一朵一朵的雨花在地面盛开,清澈而美丽。
贾从芝的尸体已被化为灰烬,小二走到院外,便看到站于雨中的白青亭。
小二无声地走到她的身旁。
白青亭道:“你回一趟白府,将那些我带到中元县来的地藏经取过来。”
小二听完她的吩咐,一个点头便轻身掠去。
两刻多钟之后,小二回来了,她手上捧着一个木盒。
因着下雨的干系,这个木盒交到白青亭手上时,已是淋得湿透。
同样一身湿的白青亭与小二重新走回明老夫人的寝居内,她们在密室石门前停了下来。
白青亭蹲,将木盒放在狼籍脏乱的地面。
她打开木盒,取出一张又一张抄满了地藏经的宣纸。
小二递过火。
她就着小二手中的火折子点着了宣纸,慢慢放在那久经多年仍残留着的灰黑灰烬上。
火焰慢慢窜起,在不知是木灰还是骨灰的灰烬里越烧越烈。
白青亭将一张又一张的手抄地藏经慢慢放入火中,火红的光映着她清秀的脸庞:
“祖母、母亲、陈妈妈、小贞,还有明家的许许多多人,今日天晴回来了,并亲手手刃了害我们明家满门的其中一名帮凶!天晴已将他送去见你们,在地下你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天晴在京都还有几个帮凶未烧去给你们,想必他们的魂魄应该早到了地下,与你们请罪去了,那些尸身让天晴制成了鲜尸,你们说,天晴是要留着还是一并烧去给你们?
算了,待天晴回京都,便尽数烧给你们吧!
父亲,倘若你听得到,那请父亲原谅天晴吧,天晴回来这么久,还未去父亲的衣冠冢祭拜过,也未曾去到姑父、姑姑的坟头与表哥的衣冠冢跪拜,天晴请求你们的原谅。
你们放心,灭我们明家满门的凶手尚余下四人,一个主谋三个帮凶,天晴一个也不会放过!”
名单之上,第五名共谋贾从芝偿命。
九条性命,只余四条。
这一日,细雨朦胧。
临出明家旧宅,白青亭主仆三人站于折廊下,看着没有意思要停下的细雨,她忽而问道:
“小七,你可想好了?”
小七浑身一震,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眼身前白青亭的背影,只一下,又看了看身侧的小二。
小二却是目不斜视。
小七知小二的意思,这需得她自已决定!
她沉默着。
白青亭也没有催促,三人就这样静静地在折廊之下站着。
在等小七的决定,也是在等着君子恒的到来。
明家旧宅周边自然少不了琉璃塔的人,自白青亭淋了雨,便有人速去通报了君子恒。
于是过了不到一刻半钟,君子恒便亲自与小三驾着马车来到了明家旧宅。
白青亭临上马车之际,小七开了口:
“姑娘……奴婢想好了!”
白青亭含笑上了马车。
君子恒为她披上了厚厚的貂皮披风,又将暖暖的手炉递到她手里。
他看着她的好心情,不禁轻握起她的手,与她相视而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