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的祈盼,白青亭视若无睹,甚至转身要走人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小姑娘自一直跪着的地面上爬起身来,一个箭步跑向白青亭、小七主仆二人身后,卟通一声重重地跪下:
“夫人莫走!夫人慈悲!求夫人买了江儿吧!”
小七本就转身后还在注意着身后的小姑娘状况,小姑娘冲上来她是知道的,但她未料到这小姑娘的勇气汰大,居然就这么直言讳地求自家少夫人买了自已!
小七看着也已转过身来的白青亭,心中竟有些与小姑娘一般有点期盼。
白青亭定定地瞧着跪在她跟前的小姑娘:“你叫江儿?”
小姑娘忙点头:“是!我叫江小末,父亲母亲却总爱唤我‘江儿’!夫人,求您买买江儿吧,让江儿好葬了父亲!”
说着,她又连磕了三个响头。
江小末身后之前竞价的四个男子皆气极了,脸色都青了,一副想要吃了江小末的模样。
看得小七愈发坚定了要帮着劝劝自家少夫人买了这江小末!
白青亭瞧向江小末身后的四个男子,淡然道:
“江儿,你看看你的身后,有那么多买主想要买了你,给你银两葬了你父亲,只要你一点头,那么手中便即时有了银两。
可你却主次倒末,不去好好挑挑他们谁是你的买主,反而来求本就无意买你的我,你说。这是何道理?”
江小末重重地又磕下一个响头,在寂静的夜里,即便围着重重人群,这响声还是极为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看热闹的人耳里:
“夫人!江儿不求别的,只求葬了父亲之后,江儿有个能容身之所,江儿也不求此生富贵,只求与一人白首,永结百年!”
只求一人白首,只求永结百年……这小姑娘倒是好高的要求。
莫非她不知道这白首百年是得有多么难得的缘份与机遇么?
除了这些。还得有多好的运气去经营这一段能够白首百年的姻缘。
白青亭瞧着江小末。只突然觉得其实自已也并不贪心。
她祈望君子恒能爱她,而不仅仅是爱着她的前身——明天晴这个人,更不仅仅是爱着她有着前身的这一具身子。
她想要他全心全意地爱她,不是古代白家三姑娘白青亭。更不是那个灭门孤女明天晴。而是真正的现代白青亭。
以前她虽坚持着。但总觉得许是自已太过贪心了。
可今与眼前的江小末相较,她突然没了这种感觉。
江小末丧父,穷得连葬父的银两都得靠卖了自已来取得。可她并不随意将自已卖了,眼前的四个男子她明显看出了并非良人。
在明知没有选择的情况下,江小末还是坚持着想为自已选择个好些的未来主子。
江小末选择了她。
白青亭指了指那个较为年轻的男子道:“他何尝不是一个目前为止于你而言最好的选择。”
江小末甚至连头也未回,在年轻男子喜形于色中轻轻摇了摇头,低着垂目幽幽道:
“不,夫人!我不必回头也知道你指的是谁,可夫人不知道,当初若非这个人,江儿的父亲不会死!更不会死后连副棺材都买不起!”
她愤愤而悲悚的神情触动了所有在场的人。
年轻男子更是瞬间刷白了脸色。
小七瞧出了点猫腻,不禁问道:
“这话是怎么说的?江儿你且道来,若是真的,我家少夫人定然为你做主!”
说完才惊觉自已又多嘴了,小七怯怯地低头,连瞄侧自家少夫人的脸色都不敢。
白青亭正侧脸瞪着小七,又见小七连抬眼瞧她一眼都不敢,不禁又觉得好笑,遂收回了瞪视,回到江小末的脸上:
“你既然敢大庭广众地这样说道,那么也必有你的缘由,倘若你愿意说与大家听听,那么你便说说,倘若不愿……”
江小末抬头打断了白青亭的话:“不!夫人,我愿意说!我愿意说!”
江小末年幼丧母,是父亲一手带大,又当母又为父地将江小末养大成人,父女间的感觉不言而喻,自是深厚得很。
江小末家虽是农户,但父亲是庄稼的一把好手,每年皆有大好的收成,即便天灾,她家也总能比旁人的收成要好得多,再加上家里也就是她与父亲两张口,日子虽贫却过得和和乐乐。
有着父亲的庇护,江小末自小便不曾饿过,更不曾短过每年过年的新衣裳,她长到十六岁,每一日皆过得快乐而满足。
江小末家隔壁有个邻家哥哥,长她几岁,早在她模样初长成时,这个邻家哥哥便一直说着待她长大便要娶她为妻的话,街头街尾邻近的左邻右舍无人不知。
可就在江小末十五岁及笄的那一年,邻家哥哥已年二十,他家已不容他再等下去,而他竟然也听从了父母媒妁之言,娶了同县富贵人家的女儿!
江小末含着泪道:“如今他已有妻有女,能做到老爷这个称呼的份上还是靠着他妻子娘家的扶持,如今他竟拿着妻子娘家扶持出来的钱财想来买我?那么我葬了父亲之后呢?我是去到他家为奴还是为婢?便是如此,倒也罢了,可偏偏是两相看两相厌的人,何必硬绑于一处?”
小七听后眸已含了水光,周边看热闹的人也皆心知江小末所叙述中的“邻家哥哥”恐怕就是现今在场的年轻男子,小七与众人不禁皆有些愤愤地看向他。
白青亭倒是未看向年轻男子,她审视着这个说得满脸都是泪的江小末。
江小末说得动人且诚挚,但她却莫名地觉得有点不对劲。
年轻男子自被江小末暗喻便是“邻家哥哥”后。先是一脸震惊,后是一副悲伤欲绝的神态,如今见白青亭看向他,他一接到白青亭的视线,便蓦地跑出人群,一声不吭地跑掉了。
竟是连句辩解之言都没有。
小七看着年轻男子跑出人群的方向,恼怒道:
“这样的人真是忘恩负义,有了娇妻幼女还不满足,竟然在贪慕虚荣之后还想坐享齐人之福,真是不知羞耻!”
小七话刚落。似是激起重重人群的愤愤及婉惜。纷纷暗下议论着年轻男子的厚颜无耻。
听着碎言碎语,江小末哭得更伤心了。
余下的三个竞价男子也个个面如黑灰,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自处,即不想放弃这快到嘴里的美肉。又不想再听这些难听的流言蜚语。
小七表了态了。可见自家少夫人始终淡然如初。她有些急了。
没错,白青亭即未感动于江小末的妾情深深却遇薄情郎的遇遇,也未愤怒于江小末话中的“邻家哥哥”的年轻男子中途弃权而逃的懦弱寡情。
她仍淡然地站于原地。甚至只瞧了一眼逃出人群的年轻男子之后,她转过身去,竟是要走了。
江小末瞪大了双眼:“夫人!”
小七也急得差些跳脚:“少夫人!”
周遭的人群,特别是男子,也纷纷劝道白青亭。
“这位夫人便买了这可怜的姑娘吧……”
“是啊是啊,既然这位姑娘有心跟着夫人,夫人便顺手买下她,权当多了一个丫寰使唤罢了……”
“夫人莫要无动于衷啊,莫非夫人真是铁石心肠……”
“不能见死不救啊,夫人……”
“也是这位姑娘执拗了,要不然我买了她也行啊……”
“就是,正好我家也缺个端茶递水的……”
走初这些人帮着劝自家少夫人,小七心里暗下有点小高兴。
但转一听他们说道起白青亭铁石心肠,小七怒了:
“胡说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胡言乱语!”
不得不说美人儿的魅力与威力等同,那些个看中江小末美貌的猥琐男子们住嘴了,满脸讪讪的。
江小末一听自已给白青亭惹了麻烦,也连忙道:
“谢谢各位了!江儿在这里谢谢各们位替江儿说话,真的谢谢了!可是夫人自有夫人有难事,即便夫人不买了我,我也半点不敢怪上夫人,怪只怪是江儿福薄,没那个福份得以随在夫人身边侍候……”
说着又哭了。
白青亭瞧着江小末那双本就哭肿了的双眼一会,突然道:
“既然大家都觉得我应该买了你,那么我便买了吧,小七,给她银两。”
言罢,她又丢下一句:
“我先回去,你快些料理好这些事再回来。”
转身,走人。
前后不过两息,江小末的命运大反转得连她自已都不敢相信:
“夫人……这是答应买下我了?”
众人道:“是的!是的!”
小七扶起江小末:“给,这是一百两银子,也不知够不够,若是不够,回去了我再取给你。”
江小末连忙道:“够了够了!谢谢姐姐!”
小七热情道:“我也就长你一两岁,往后一同侍候少夫人,你也不必唤我姐姐,叫我小七便可!”
随后,小七帮着江小末将江小末的父亲先安置在一处,待到天明再到郊处寻处好地葬了。
小七带着江小末回到宅院时,白青亭已然歇下许久,小二也回来了。
一进门,小二便堵着小七问:
“你去哪里了?怎么没有随时跟着少夫人?怎么能让少夫人一个人回来?”
一连串的问句是一连串的责备,小七半字不敢吭。
江小末在旁怯怯地道:“这位姐姐,你切莫要怪小七,这些皆是因为我……”
小二冰冷地打断江小末可怜兮兮地为小七辩解:“你是谁?”
江小末道:“我叫江小末,姐姐可以唤我江儿……”
小二再次打断江小末的话:“我没有妹妹,至于你叫什么并不关我的事!”
江小末愣了,心道这个女子真不好相处,问她话却又不想她回答,还一副恶里恶气的冷冰冰模样。
小七知小二是在生她的气,少不得牵怒到为她辩解的江小末身上,她见江小末受了小二的轻斥,再不敢保持觉默,轻声道:
“小二,你先别生气,我从头解释给你听听……”
接下来半刻钟,小七以最快的速度及最简的语言将她与白青亭夜出闲逛时遇到江小末的事情,从头到尾给说了遍,末了不忘观察着小二神色。
见小二冷冷地盯着她身侧的江小末,小七不禁又道:
“小二,少夫人是同意了的,你别……”
小二冷声道:“你去安排她的住处,今夜你不再守夜了,我来便可。”
说完小二将寝居的门关上。
虽未大力大声,但小七还是感觉到了小二的余怒。
小七转头对江小末道:“其实小二人很好的,就是平日里冷淡了些,这回会生这么大的气,还牵怒于你,不过是小二气着我让少夫人一个人回来,气我不该忘了身为丫寰的本份,你可别往心里去,在这寝居里除了少夫人,连我都得听小二的,你可记住了?”
她敲打着江小末莫对小二心生怨气,她可不想日后江小末犯了什么错,她连保都保不住这个可怜的女子。
小七是一片好心,可听到江小末耳里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江小末觉得小七是怕了小二。
这话也没错,莫说小七,就是其他的小字辈们都得听小二的,连小一与小三有时候也不例外,毕竟君子恒早早有言在先,小字辈谁都得听小二的,因着小二便代表着白青亭。
若谁敢在关健时刻不听小二调动,误了白青亭的事或让白青亭身陷危险当中,谁都负不起那个责任。
小七给江小末安排的住处就在寝居旁的耳房里,小七与小二各住了一间暖房,只余下远些的两小间耳房,平日里都是堆着一些闲物。
小七便与江小末合力临时拾掇一间出来,又让仆妇添了一些日常用品,比如新被褥之类的。
收拾好之后,江小末便在耳房里住下了。
此刻夜已深,小七与仆妇忙完皆又累又困,便各自回了房洗洗歇下。
江小末也在耳房里发了阵呆,便熄灯歇了。
可她睡不着。
她在县里游荡了数日,早听说了来凤街是有名的乱街,却也是最能轻易找到买主的地方。
她在来凤街里打听了下,知道来凤街乱中又有一处宅院是那些混混流氓不敢靠近生事的。
这座宅院便是她此时此刻身处之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