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帝是来看宋家菜地的,自从新赋税制准备推行以后,朝堂上就炸锅了,每日里乱糟糟地吵到他头疼。
待宋翰从后花园的迎风亭跑到前头,准备接驾的时候,崇德帝已经自行去了所谓的菜地,宋翰只得循着崇德帝的踪迹追去。
解落三叶秋,能开二月花。
读到李峤这首诗时,宋如沐完全没有领会人家的本意,只龚自珍的那首“春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落入脑海中,按耐不住天马行空的想法,带着萱玲等人来到西路跨院,将负责此院的家生子喊来,跟她们说起要用陈土落叶作肥的事情。
虽说侯府主子不多,可下人却不少,就侯府这寥寥几块菜地,根本不会缺肥使用,可宋如沐还是希望能把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若是此法可行,那便不用担心施肥时的气味问题了,谁叫侯府过去一墙之隔就是人家平~王府了,就算传闻平王为人憨傻,可他们乐清候府身为臣子就得敬着不是?
无奈两个家生子仆妇如何都不信,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也会这种农事,宋如沐无奈,只能佯装挽袖准备亲自动手,吓得两个仆妇赶紧握住手中花锄,萱玲茶语也上前劝说,都怕宋如沐伤了手,惹得宋如沐无奈叹息道:“道你们不信,可如若不试,又怎知我的话是真还是假?”
两仆妇这才无话可说,小姐能跟她们商量。已算是赏她们脸了,剩下的哪有她们这些做下人置疑的份。请宋如沐几人往后退几步,挥起手中家什干起活来,按宋如沐说的那般将土深挖,然后撒上从后花园收集来的陈土烂叶。
闲庭信步走来的崇德帝,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蓝天白云高阳下,背对他们的女孩,浑身沐浴在七彩日光下,白衣红衫长发及腰,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偶然侧视间星眸微嗔。幽韵撩人。
好一番仙姿玉容,崇德帝心中暗道。
女孩因背对着他们,故而并未发觉有人靠近,还在专心致志的跟身旁仆妇说着什么。也不知道那仆妇回了什么。只见小姑娘挽袖就去拿锄头。却被仆妇惶恐的躲开了,身旁丫鬟也跟着上去劝说。
那姑娘也不生气,只做颓然状叹气。崇德帝看的入神,不知不觉竟也跟着叹了一声。
这声叹息不免引起崇德帝身边之人的侧目,海寿暗自着急,想来在这乐清候府之中,能有这等天人之姿的女子,就只有未来的太子妃了,如今看皇上这番痴迷的模样,难不成?
自古皇帝看上儿媳妇的也不是没有,更何况这儿媳妇还没过门呢,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让人暴毙,转而换个身份接进宫就是了。
就在海寿替太子殿下和未来太子妃着急之时,宋翰恰好寻踪赶至。
海寿心里哎呦一声,暗道您老总算来了!
得了借口的海寿,轻声提醒明显有些神思不属的崇德帝,乐清候到了。
回神的崇德帝转身,果然是宋翰急匆匆而来,甫一见面就口呼万岁叩拜了下去,崇德帝拦截不及,只能任由宋翰喊破身份。
正看着众人忙活的宋如沐,闻声转身,一位青色锦袍男子正背对她站在宋翰身前,负手而立看着宋翰行礼。不说宋翰的神情从未有过的恭敬,只看那人看似随意,可全身上下无不透出的威严之气,以及那种俾睨天下的王者气息,宋如沐便明白此人该是当今皇上无疑,又听宋翰口呼万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皇帝玩微服私访的把戏了,便也带着身后一众人齐齐拜了下去。
崇德帝是来散心的,本不想弄得人尽皆知,如今被宋翰喊破身份,只能抬手让宋府众人起身,待众人起身后,崇德帝的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划过,最终定在了宋如沐身上,小姑娘就那么静静地垂眉敛目,始终没有抬头看他的意思,与方才那轻盈灵动、惹人怜爱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崇德帝不由挑眉,对宋翰随意的笑道:“想来这位便是宋家三姑娘了?”
宋翰还没弄清楚眼前是什么状况,女儿如何就遇到了皇上呢?眼看皇上不错眼的盯着他,他只能恭敬回道:“回禀皇上,正是微臣长女宋氏如沐。”
崇德帝点头不语,继续打量着宋如沐,似乎她身上有什么魔力一般,就在众人屏声息气,大气不敢出一口的时候,崇德帝忽然呵声笑起来,无不赞叹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此女甚好,配朕的皇太子不委屈了他。”,语气中无不是对皇甫天佑的宠溺,又有对宋如沐的赞美认可。
一直将视线放在皇上衣摆上的宋如沐,闻言又与宋翰一起跪下叩首道:“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
“起来吧,朕今个儿可不是来看你们磕头的,朕是来看你们乐清候府菜地的,这些礼能免则免吧……”崇德帝说的轻巧,宋翰与宋如沐却不能等闲视之,再次叩首道:“谢皇上隆恩……”
“行了,都随意吧”崇德帝说完不再管跪在地上的宋家父女,顾自转身来到菜地边上,看了一阵子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才指着宋如沐问道:“你来告诉朕,这是要准备做何用处的?”
不动声色的偷看宋翰一眼,见宋翰对她使了个安心的眼色,宋如沐这才不慌不忙的上前答道:“回皇上的话,是小女担心家人胡乱施肥,影响了隔壁的平王府,这才让人找来残土落叶,深埋入地,以期能取代了往日所用……”,宋如沐说的隐晦,大家却不约而同的心领神会,粪肥一词平常人说就罢了,若是摆到皇上面前,难免会有大不敬的嫌疑。
“哈哈……哈哈……”众人能想到,崇德帝转眼也明白了,有些哑然失笑,如此姿容出众温婉雅致的女儿家,不去吟诗作赋,竟跑来做这种事情,越想越乐的崇德帝,就那么放声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崇德帝笑得肆意开怀,他身边的宫人却都使劲憋着笑,不敢跟皇上那般笑话未来太子妃,宋翰无奈,只能做惭愧不已的样子上前行礼道:“让皇上见笑,是微臣教女不严……”
“唉~爱卿何出此言,朕倒觉得如此甚好,只有明白稼穑之艰难,才能做到真正的爱民如子,太子如此,太子妃亦需如此……”崇德帝收起笑容,目中霸气一闪而过。
宋如沐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向她直面扑来,压得她有些抬不起头来,好在她并不真的在乎皇权,也明白这是皇上的一种变相嘱托,故而转眼就能应付自如,举止如常般的行礼谢恩。
崇德帝见宋如沐转瞬就从紧张到淡定自若,心中越发满意起来,当即也不再欺负小姑娘,还对宋如沐开玩笑一般,说道:“其情可悯,只是待你与朕的太子大婚以后,可不能将朕的皇宫变成菜园子啊!哈哈……”
宋如沐只觉天雷滚滚,她就是再没心没肺,也不会到皇宫去种菜吧?
之后崇德帝让宋如沐退下,他则与宋翰两人一起漫步后花园,行至迎风亭时,驻足眺望楼台亭阁之中幽幽一池碧水,心情不由大好起来,转身对随在他身后的宋翰莞尔道:“你们乐清候府打的好主意啊!你这是得了高人指导,还是突然开窍了?”
宋翰的冷汗都被皇上笑出来了,当即恭敬道:“微臣之心,天地可鉴,请皇上明察。”
“你呀,从来是一句玩笑都开不得,亏得朕清楚你这死板性子”崇德帝非常信任的拍怕宋翰肩膀,平塘边,一只小螃蟹横行而过,吸引了崇德帝的目光,他目光放远道:“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剩下就看朕得了!朕这次一定要推行新税制。如此你暂时不要给念之请封世子了,让他走科举吧,既然他有经纬之才,难得又如你一般忠心不二,朕准备把他留给太子……”
“谢主隆恩,皇上对我宋家恩德,我宋家无以为报,愿为君肝脑涂地……”宋翰最终还是对着崇德帝跪了下去,这一跪,崇德帝也不阻拦,满朝文武,除了宋翰,又有几个能让他如此放心委以重任的。
崇德帝出了乐清候府,就去了平王府,看望痴傻的平王去了。
偶遇崇德帝的宋如沐,却被她爹宋翰给禁足了,言明皇上万寿节之前,宋如沐就别想出门了,连给老太太请安都免了。
所谓禁足,对几乎日日都不出门的宋如沐来说并无影响,只是她还是无不委屈的想,谁能料到,那皇帝会突然微服到他们家来?
而回到皇宫之中的崇德帝,却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白日里宋如沐的背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曾经有那么个小姑娘,就如今天这般毫无征兆,突然就撞进了他的心里,多少年过去了,结发夫妻竟连相敬如宾都算不上了。
难以入眠的崇德帝掀被起身,对外大声喊道:“来人,为朕更衣……”
“皇上,这是……”值夜的海寿,惊得一咕噜摔倒在地,手脚并用爬起来后小步跑进房中,利落的拿起皇上衣衫,边伺候皇上更衣边问道。
“去皇后的甘露殿……”崇德帝双目微眯,眼前不停跳跃闪动的烛火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又跳了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