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绿竹扶着外婆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起,谢老爷子、谢老太太、李老爷子、李老太太和叶老爷子都来了,正在家里说话。
她是想提醒一下,叶老爷子来了,外婆去见他,会不会不好。
曾老爷子知道当年的事,他能够衡量一下该不该见。还有外公,他愿不愿意外婆去见叶正霖,也是个问题。
听了她的话,曾老爷子和外公都没有特别反应,只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应该就是可以见面了,文绿竹想到这里,回头看了一下叶思吾。
叶思吾埋头走在后面,似乎在想着什么,估计就是他口中那些所谓的深刻的事了。
文绿竹没再理会他,她想了一下,谢必诚请了叶老爷子来,叶老爷子肯来,曾老爷子也不反对,那应该是大家打算放下成见,从此破开僵局了。
此外,她听到的是叶老爷子喜欢年轻时的外婆,可没有听说过,外婆对他也有好感。所以,就算见面了,外婆应该也不会如何?
走回去的时候,曾老爷子看看四周,说道,“这地方不错,可以住下来养老。”山清水秀,景色美丽,空气清新,怎么看都是个好地方。
文绿竹笑起来,“那舅公和舅婆以后来我们这里养老好了……我们这里夏天不会太热,冬天不会太冷,不地震、不下雪、不下冰雹,也没有雾霾。洪涝几乎也极少,真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到被你说得跟风水宝地似的。”曾老太太忍不住笑了。
文绿竹跟着笑,她说的属实。这里各种自然灾害都没有,唯一不好的,就是没有什么可以富民的,交通不发达,靠山靠水都靠不住,如果不搞旅游,那就一辈子贫穷。
这里封建迷信严重。宗族意识还很浓厚,民风彪悍,换一个角度来说。算是穷山恶水多刁民。
“以前这里可穷了,连田地都不够耕,天天吃不饱。种草珠子那里是沼泽,这么一大片。自然有人想种稻谷。可是淹了人,再也没有人敢打主意了。”外婆轻声说道。
“所以我们绿竹能干啊,搞个旅游业,现在大家手上都有闲钱了,新房子差不多也都盖起来了。”外公说着,与有荣焉。
曾老爷子点点头,看向文绿竹的目光中带着赞赏,“绿竹的确能干。巾帼不让须眉!”
“舅公谬赞了,我也不过是想了个点子……”文绿竹谦虚。
后头叶思吾撇撇嘴。这么个小地方,他随手投点钱下去,还不是可以做到人人安居乐业?折腾什么旅游业,搞了多久了,也才这么点成绩,哪里值得经常吹嘘。
“大哥、大嫂,绿竹嫁去谢家,少不得被人说闲话,你们可得帮帮她……”外婆扭头看向曾老爷子和曾老太太。
曾老爷子和曾老太太皆点点头,“那是自然,你不要担心。”
文绿竹有些尴尬,因为曾八的事,她其实并不大想和曾家亲近,尤其是她要嫁到谢家。可外婆一片苦心,曾老爷子和曾老太太又应得这么痛快,她哪里好再说什么?
心里这么想着,文绿竹面上却丝毫不显,笑道,“谢谢舅公和舅婆——”
一行人说着话,很快就回到了文绿竹家里。
屋中,自文绿竹走后没多久,李老爷子便提议到园中说话。他们久居高纬度地区,见惯了一年四季分明的景色,这时来到南方,便忍不住也想多看看南方一年四季树木常青的样子。
加上这时桃花寮秋高气爽,秋风徐徐,还挺凉爽,坐在园中就更加惬意了。
人多好办事,大家将椅子搬出来,将果盘搬出来,很快就转移了地方。
这次上门是为了结秦晋之好,所以两方说话都特别注意,彼此谦让,使得气氛一派融洽。
坐了一会儿,文爸爸便悄悄起身,借口有事要跟文女乃女乃说,和文女乃女乃进了屋里,小声托她将其他人带走。
文爸爸知道岳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也知道曾家和叶家的过节,他怕等会儿岳母回来见到叶家的人会心情激荡,所以便托文女乃女乃将人带走,免得到时在这么多人面前失礼。
按桃花寮这里的习惯,老一辈尤其是比较有身份的人,是要留下陪着客人说话的。文女乃女乃听了文爸爸的话,并不大愿意。
文爸爸就说叶家和曾家有过节,怕到时两家见到了闹起来,所以让她先带人离开,免得大家看到了要丢人。
“妈,实在是我们月兑不开身,志远和绿柳都没回来,这事只能交托给你了。”文爸爸低声说道。
文女乃女乃一听两家有仇,心里马上就同意了,口中还不忘埋怨,“既然有仇,怎么还请过来——”
“叶家是很有身份的,绿竹生了孩子再进门,阿城怕她到时叫人说闲话,所以专门请有身份的人做媒人——”文爸爸不得不用这事搪塞,末了又叮嘱,
“妈,我只跟你一个人说,这些话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说出去了,绿竹以后不好过,我们家还要被亲家嫌弃。”
怕文女乃女乃会说得人尽皆知,文爸爸可谓煞费苦心。
他本来不是善于言谈的人,更没有什么说话的艺术,这会儿说得头头是道,是因为这是他接连想了一个多星期才想出来的话。
爱面子的文女乃女乃听见了,连忙点头,“你放心,我保证将人都带出去,也不会将这事说出去。”
所以文绿竹进园中时,便看到园中只有文爸爸、文妈妈以及一园子的客人,豆豆和菜菜则在角落里玩着什么。
此时李老爷子正在说着园中的风水,谈兴正浓。
叶老爷子对此完全不感兴趣,甚至不爱听这个,便望着园门口出神。
因此文绿竹和外公一起扶着外婆进来,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叶老爷子。
他当时是坐在凳子上的,见到了走进来的文绿竹三人,一下子站了起来。
发丝斑白,身形微微佝偻,脸上一刀一刀,都是岁月刻出来的痕迹。
这个不复年轻的老妪,是他挂念了一辈子、愧疚了一辈子的曾忘语。
叶老爷子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恐,她再见到苍老的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他紧张地看着人,秋风吹过来,她的衣衫只是略微动了动。
在他目不转睛的凝视中,那双温和清澈的眸子看了过来,和他对上了。顿时,眉眼弯弯,眸中的怀念和释然闪过,快得如同这五十年掠过的时光。
紧接着,眸子中一切了无痕迹,只剩下不染尘埃的澄澈。
叶老爷子如痴如狂,原来她从来没有记恨过他,原来她再见自己,眼中还会有怀念。
还有那抹释然……是因为自己仍然活着吗?
他想说什么,可那双眸子移开了,看向园中的一株桃树,“樱桃还没有熟……”
“嗯,还没熟,可不能偷吃。”文绿竹外公刘子业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然后那只大手再也没有移开。
叶老爷子浑身颤抖,目光看向了刘老爷子,这个人,陪了她五十年。
文绿竹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外婆,我们先进去坐下——”说完便和外公扶着人进来,坐在空出来的凳子上。
李老爷子早停下了说风水,他走到李老太太身边,和李老太太互相看了一眼,便走到外婆跟前,“曾忘语,你还记得我们吗?”。
外婆摇摇头,静静地坐着,一扭头看到正在和胖墩低声说着什么的豆豆和菜菜,就笑起来,“李弼离和李青离……”
“哎,还记得我们——”谢老太太走过来,坐在外婆身边,握着她的手,“李青离老啦,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老了吗?”。外婆看看谢老太太,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半晌点点头,“老了……”
文妈妈递了一本书给外婆,“妈,你看书。”
外婆便低头看书,看了一会儿侧头看向她身侧的外公,“子业,今天放牛有点累,晚上我们一起去看星星。”
“嗯,一起去看。”外公说着,伸手拍了拍外婆,老迈粗犷的面容上,有着脉脉温情。
外婆心满意足,低头开始看书。
曾老爷子和曾老太太慢慢从园门外走进来,坐到了外婆和外公身侧,然后和谢老爷子、谢老太太、李老爷子、李老太太打招呼,看也没看叶老爷子一眼。
叶思吾刚才一直站在门外,自然看见了叶老爷子初见外婆时的失态。
他一言不发地走进来,站在了叶老爷子身边,扶着有些发抖的他坐了下来。
外婆原本要低头看书的,看见了叶思吾,眉头微微皱起来,带着点笑意斥责,“樱桃还没有熟,叶正霖你怎么就来偷吃了。”
“我是叶正霖的小儿子。”叶思吾开口,眉眼弯弯。
外婆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是啊,绿竹也要结婚了。”
说完这句话,她看向谢必诚,“阿城,你爸爸妈妈呢?”
谢必诚上前,将谢老爷子和谢老太太都介绍了,还介绍了在一边的李老爷子和李老太太。
外婆这时候清醒了,看到眼前年迈的众多旧时相识,说,“感觉像做了一场梦,梦醒过来,大家都老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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